不管怎么厌烦,无上皇是先祖,令牌连他这个子孙都要供着,皇上不好阻拦。
忍着一口气让众人退下,皇上沉着脸问道:“人走了,你有什么话赶紧说。”
老太太跪在地上佝偻着身子,举着令牌道:“皇上可听过勤政王?”
皇上微微一顿,不知道为何说起这个,不悦道:“有话直说。”
“当年无上皇和勤政王之间,恰似如今的您和镇北王。”老太太眉眼下沉,道:“若非臣妇忍痛出力,毒杀勤政王。”
“如今这江山只怕已经是勤政王后人掌管了,在臣妇杀死勤政王前,无上皇用这枚令牌保证,允臣妇一个诺言。”
“无上皇和先帝都仙逝,皇上身为人子人孙,必然不会赖账,对吗?”
听到她那比喻时,皇上心口的气已经到了极点。
此时,更是勃然大怒:“大胆,孤王面前,岂敢如此放肆!”
“皇上,老妇别无所求,只求皇上处理云晚意!”老太太想到自己的子孙,还有云晚意今日带来的侮辱,咬着牙关道。
“就算皇上要处死老妇,老妇也不更改!”
皇上眼神复杂,盯着底下跪着的老太太。
她竟然搬出了勤政王的事!
还用勤政王比喻镇北王!
当年勤政王替无上皇打下这一整片江山,难道这老妇的意思,他也要靠镇北王稳定江山不成?!
简直可恶!
皇上不说话,老太太就举着令牌跪着,死不改口。
老太太拿着无上皇的令牌,皇上又不能真把她如何,而她口中那理由,压根不足以成为惩罚云晚意的借口!
头疼之际,门外响起小太监的通报:“皇上,云大小姐来了,说是有要事禀告!”
“宣。”这个好机会,皇上怎么会错过,随口朝老太太道:“既然你执意惩治云晚意,不妨听云晚意怎么说。”
老太太身子微僵,但还是尽力跪着,举着令牌的手微微发抖。
皇上本念在她一把年纪的份上,打算赐座的,可转念想到她的比
喻,又绝了那份好心。
云晚意进门后看到跪在地上的老太太,面上是毫不掩饰的诧异,旋即才回神给皇上请安行礼。
“起来吧。”皇上抬了抬手,道:“听闻镇北王进宫了,没陪你一起?”
“回皇上。”云晚意知晓皇上在试探,垂下眼眸道:“王爷进宫后,和臣女去御花园转了转,遭了风,咳嗽太厉害。”
皇上眼光意味不明:“也是,他身子不好,是该好好休息,你既然是来说晨妃几人的身子状况,那便开始吧。”
云晚意将几个妃子的情况,一一说了个遍。
其实和那日小赖子带回来的消息一样,云晚意来,本就是和老太太进宫有关。
“嗯,你既诊断出她们的情况,后续也便交给你了。”皇上眉眼间看不出喜怒,道:“缺什么,就叫人去太医院拿。”
“要是能治好几位,孤重重有赏!”
“是,臣女先行告退。”云晚意应声后,打算行礼告退。
皇上却是扫了眼俨然跪不住的老太太,道:“且慢,你们云家家事,孤本来不敢兴趣,可今日之事与你有关。”
云晚意闻言一顿,看了眼老太太后,道:“臣女不知,请皇上明示。”
老太太跪的双膝发麻,被云晚意这话激的彻底失去理智。
也管不了皇上还没说话,立刻指着云晚意道:“圣上跟前,你还要抵赖吗,难道不是你亲手打残你姑爷爷的随侍。”
“难道不是你,亲手缝住了伺候你姑奶奶那婆子的嘴,还吩咐你的婢子,把我身边婆子的嘴也缝住了!”
和老太太激动无比的样子相比,云晚意显然十分淡然。
哪怕皇上眉眼间带着疑色,云晚意依旧先给皇上行礼,才不慌不忙道:“我不否认这些,是我做的。”
“皇上!您可听听。”老太太松了一口气,转向皇上,老泪纵横道:“她亲口承认了,是她做的!”
“老妇一把年纪,这些年在外边为北荣祈福,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奢望,保不齐什么
时候就没了。”
“在这入土的年岁回到乡地,却要被一个晚辈如此折辱,您可要为老妇做主啊,不然就算死,老妇也魂魄不安!”
皇上劳累半日,头昏的紧,被老太太一番闹下来,更觉得烦躁的很。
他看向云晚意,做足了上位者的气势,又带着兄长对弟媳的手下留情:
“云晚意,即便是你淮安侯府的人,可如此血腥不仁之事,的确闻者胆寒。”
“罪不至死,却也要受点惩罚,你可愿意?”
云晚意垂着眼眸,道:“回皇上,臣女不在乎惩罚,可这条罪名,臣女不能一人背负。”
“臣女虽养在乡下,却知道礼义廉耻,知晓恩义大德,也清楚能为不能为,断不会主动伤人。”
“是林州云家的人欺臣女不在家,不经淮安侯府对臣女的心腹婢子私动刑罚,手段残忍,令人发指。”
“臣女着急心疼之下,才一时失了分寸。”
皇上眉头微挑,刚要说话,老太太又抢先了一步:“你那婢子出言不逊,以下犯上,好无礼数。”
“我们只是帮你教训一番而已,你小肚鸡肠,竟要报复!”
“教训而已?”云晚意垂着的眼眸中,尽是讽刺:“生生缝住嘴,打断了她的坐骨,在冰冷的柴房几乎死去,这叫而已?”
“她出言不逊,也是因为你们用我的名声挑衅,激怒她不得不为我说话,圣上是明君,必然公断!”
“好,好。”老太太完全杀红眼了,索性收起令牌,朝皇上道:“皇上,老妇本念着云晚意是云氏血脉,留这一线。”
“可她不知悔改,竟然在御前大放厥词,老妇也顾不得其他了,皇上,老妇要揭发,她并非云家嫡长女。”
皇上眼底陡然闪过一丝寒芒,细细落在云晚意脸上打量着。
第一次见,皇上就觉得云晚意这张倾国倾城的脸似曾相似。
尤其是眉眼间的浓烈昳色,与生俱来,让人看一眼就忘不掉。
那日皇后在太后宫中见过云晚意,回来
曾带了几分阴阳怪气,说难怪镇北王看不上咱们曾给他说起的女子,反而对个乡下归来的千金娇娇宝宝,竟是那种一骑绝尘的大美人。
皇上当时并不在意,就当过了耳旁风。
直到昨日,他见到云晚意第一眼,也是觉得浓艳。
就好像开的最盛的玫瑰,一眼望去,在百花中傲立群雄,谁也比不上。
可,更多的是熟悉。
直到昨晚在御书房,皇上瞧见先祖留下的画像——是当初先祖屠杀百里氏皇族时,曾留下来的。
百里氏的太子妃身怀六甲,从那场杀戮中逃生。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北荣改朝换代,皇族从百里氏变成常氏,可警惕还在,当年的百里氏太子妃和那遗孤后人,总要找到才安心!
这些年,皇族用了自己的手段寻找,毫无消息。
历经几代君王,皇上都以为他们已经死绝时候,竟然出现了个和百里氏太子妃模样相似的人。
他不得不防!
皇上掩住眼底的冷意,问老太太道:“话可不能乱说,你有证据吗?”
“有证据,这话是云晚意的二伯云广新亲口所说!”老太太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那眼底,却又带着某种决绝和狠厉:“皇上,这是云广新和他死去的夫人,亲耳听到伺候苏锦的心腹说的。”
“苏锦她压根没有生育能力,如何能生得出孩子,不管是云晚意,还是云怀瑾亦或者云怀瑜云怀书,都不是苏锦亲生!”
“所以她,配不上镇北王,更不可能代替云家嫡女嫁给镇北王!”
皇上眼底更是复杂。
他睨了眼依旧垂着眼眸,看不出表情的云晚意:“你如此淡然,毫无辩解之词,是因为早就知晓?”
云晚意保持着礼数,微微抬起头。
视线却是落在皇上明黄色的五抓龙袍上:“回皇上,臣女之所以不辩驳,是觉得老太太这话,纯属无稽之谈。”
“什么无稽之谈?”老太太冷笑着,面色更是笃定:“若非苏锦不是
你生母,你们二人能疏离成仇?”
“大夫人不喜欢我,不许我叫她母亲,的确让人心寒。”云晚意依旧神色淡淡,但垂着的眼眸中,带着一股很好觉察的痛色。
“但一切源头在云柔柔身上,云柔柔害怕我回来会夺走她的一切,从中挑唆,大夫人爱女心切,自然忽略了血脉之情。”
“哼,我看不对吧!”老太太从那抹痛色,看穿了云晚意的逞强:“是因为你的样子,你长得越来越像生母。”
“所以苏锦厌恶你,哪怕明知道云柔柔做错了,也无条件纵容云柔柔对付你!”
皇上神色,越发凌厉。
他不喜欢管这内宅琐事,可若云晚意的身份当真有问题,那事情就大了!
云晚意的手,因为老太太的话,在衣袖中猛然收紧。
她没想到这个老虔婆,竟然能随口胡诌到点子上!
想到外祖父说起的百里氏太子妃画像,云晚意忍住抬头窥探皇上表情的冲动,不动声色道:“按照您的说法,大夫人也该厌恶几位公子。”
“偏偏大夫人对三位公子疼爱入骨,如此一来,您的谎言不就不攻自破了?”
老太太却是笃定了这件事,不和云晚意接着说,转而朝皇上道:“皇上,老妇以姓名担保,句句属实。”
“您若不信,可派人去查证,不管是云广新,还是苏家,总有人知道!”
皇上蹙了蹙眉,道:“事关皇室婚约,的确要查清楚,孤会着人去办此事。”
“剩下既是你们云家家事,孤也不好干预,不管什么原因,云晚意动手伤人的确不对,就罚俸半年吧。”
老太太不满这个决定,还要辩驳。
皇上已经不耐的起身:“孤忙得很,没空计较这些,云氏,孤念在无上皇的身份忍你这么久,已经是极限了!”
老太太这才后知后觉,她面对的是皇上,并非当初的无上皇!
事情,看上去就这么算了。
但不管是老太太,云晚意亦或者是皇上,都心知肚明,一切还只是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