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子明其实并不知道这柳知妍到底是什么人物。
他只是从对方的行事打扮上猜测:这个少女非富即贵。
马子明有一样人皆不能及的好处,他本身家境普通,若以世俗出身来论,实实在在不是个有好出身的。
一般这样的人,最容易在得势之后失掉本心,进而得意忘形,猖狂起来,把他人通通不看在眼里。也最容易一朝掉下云头,落得个一败涂地?
但是马子明却不是这样轻浮浅薄的人,无论是当年清贫时立志,还是如今声名显赫时为人,都秉持着一股不卑不亢,不骄不躁的心气,纵然有人来引诱巴结的,一律不沾不挨;又有人背后辱骂嘲笑的,也不过假做一个没听见。绝不可肯用什么手段去害人。
只有一样,一心走好事业路。
而且也努力脱去顶流光环的虚浮,要转型当一个有口皆碑的真演员了。
所以,在他心里,无论这个柳知妍身份如何——是普通粉丝的话,他就当圆一个女孩子追星的梦。若真是什么有权有势的人物,抱持着什么用意目的的,只一口回绝了就是,绝不会沾她一点挂碍。
哪只这少女果然不是一般人,开口第一句话只是说明姓氏,第二句就不一般起来。
“我是看马先生最近有些烦恼,特意为你解难来的。”
这话经纪人来之前也说过,本就是这少女引他来见面的一个由头。
只是如今又说了出来,难道真有用意?
马子明却不是一个善惹事的人,他只怕事情找上门呢!
面对这当真找上门来的故弄玄虚,马子明也没了兴趣,起身便抬脚要走。
那柳知妍再有心机,也不能对着没人的空气使去,忙出言挽留道:“马先生对我的帮助不感兴趣。难道对殷婉黎殷小姐也没了兴趣?”
果然,这殷婉黎三个字是拿捏住了马子明的命门来,一听见这个名字,立时就站住了。
却也没有回身坐下。
柳知妍一看有门,便是一笑,再接再厉道:“殷婉黎小姐最近春风得意,作为好友,我看马先生的脸色,怎么反而不好了起来?”
这话却是胡说了,作为靠脸吃饭的男明星,哪有容颜憔悴的时候,自然是光彩照人的很。
马子明却是听出了门道,这个柳知妍句句话话不离殷婉黎三个字,哪里是只在拿捏自己,分明是对殷婉黎有什么在意的点,于是回身道:“柳小姐约我来,却处处拿殷小姐说事。我想你真的是找错了人了。”
柳知妍笑道:“找没找错的,马先生坐下仔细听来,自然就知道了。”
言语中,竟是掌握了谈话的主动权了。
马子明见这个少女分明正是稚嫩娇妍的年纪,说话行事却是老道,也不好小瞧了她,怕真的给殷婉黎招惹了什么不可得罪的人去,也想要试探她在殷婉黎身上到底有何居心,便回来坐下。
马子明只管坐下,却不言语,只待听那柳知妍是个什么打算。
哪只静坐半晌,那柳知妍只管拿些闲事新闻来敷衍,正事竟然一丝口风都没提,把马子明听得眉头越皱越紧。
“那墙角大花盆里种的花,看着是其貌不扬,叶子还有些丑陋,却是大名鼎鼎的昙花。马先生想来是工作繁忙,应该是没空去等昙花一现的……”
这又是哪跟哪啊?
“柳小姐既然不说明来意,我也不便奉陪了。这便再见了。”
马子明瞥一眼左手腕的手表,打断了柳知妍天马行空的话,这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宛如犯了癔症一般,想谈正事看来是不可能了。自己竟真在这里做了这么久听她瞎扯,也真是魔怔了。
谁知柳知妍听见马子明想要离开的话,又看着马子明不耐烦的神色,竟然笑开了。
“很无聊是吗?不知道殷婉黎小姐跟你闲聊这些的时候,你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反应?”
马子明顿住了。
以前有时间的时候,他和殷婉黎一边闲坐看景,一边闲聊废话,自然是没有不耐烦的时候的。
只是后来他忙碌的狠,哪里有空去听殷婉黎闲话家常,自然没有这样的闲时间。
只是这个柳知妍也忒是厚脸皮了,她不过是个陌生人,怎么能拿来和积年的知己好友相提并论?
不过……
“……虽然不想说,但是马先生这样打断人家说话,真是不太礼貌呢……”
马子明暗暗在心里翻个白眼,实在是顾忌着外在形象,端着自己的偶像包袱,不好当真对着人翻白眼的。
却听柳知妍幽幽道一句:“同样是闲话,不同的人说出来,自然让听的人有不同的心情。只是不知道同样的人说出来,听在不同的人耳朵里,都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也不一样呢?”
她这话还没说完,马子明就想起来昨天在马场上看到的那一幕——殷婉黎和陆毓泽在夕阳下共说闲话聊野花的画面。
是啊,同样的闲话,当时殷婉黎提起来的时候,自己是怎么说的来着——
“这也没种和荷花睡莲什么的,还不算是一处风景。”
自己眼中看到的又是什么呢?
“那池塘实在普通,甚至不算一处风景,也没有假山喷泉的奇景,更没有睡莲荷花等异卉。”
自己当时是看来看去,左看右看,也没看出这普普通通的池塘有什么值得一观的地方。
偏偏殷婉黎是兴致勃勃的,还特意跑马回来邀请二人去看。
可见在她眼里,这个小池塘是新奇的,新鲜的,是值得一看值得一提的。
自己却只觉得夸无可夸之处。
而陆毓泽又是什么反应呢?
他是真的去观察了四处的布局,然后才提出了个人看法,无论说的有理无理,他是把殷婉黎这几句闲言真的放在了心上的,是愿意动心思去想去思考去应对的。
所以,真的一点也没理解殷婉黎为什么会心上一个小水池子的自己,左思右想,对着这光秃秃只有水草的池塘也夸不出口,以至于没有半句话能聊得起来的。
反而连看也没认真看,就妄自评论那池塘里的是些杂草。
殷婉黎自然是看错了得,可是看错了和没有用心看的差别,旁人不知道,自己心里却是明镜一般。
他马子明,确实没有在那悠闲时刻给出该当有的反应。
殷婉黎有闲情去追究杂草的叶子,追究那到底是不是睡莲,辨认那花朵的形状样子。
甚至有闲情逸致念两句《诗经》。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参差荇菜,左右采之。参差荇菜,左右芼之。”
这是《诗经》开宗明义第一首诗《关雎》中的一段。
而《关雎》,是描写男女爱情的诗句。
马子明暗自气恼,明明是当年读书背了不知道几百遍的诗词,昨天听见,怎么就没想起来内容要义来呢?
婉婉想起来念这首诗,是想暗示什么与男女爱情有关的事情?
哪怕不是,能让她看见点什么就想起来爱情诗,也可从中得见她最近的心境状态了!
可恨自己昨天怎么就没想到呢!
偏偏让那个对婉婉不怀好意的陆毓泽大献殷勤!
当时陆毓泽是怎么应对的呢?
一听完婉婉的几句诗,立马就拿手机查资料,装的头头是道的去分辨那什么萍蓬草和荇菜的差别。
还说什么萍蓬草是睡莲科的,荇菜是龙胆科睡莲亚的。
装的挺专业。只是平常谁提到什么花草,是从植物科属来论的?这不是献殷勤是什么!
末了还不忘附和一句“逆着夕阳看,挺有意境的。”
一句话就捧的婉婉这个傻姑娘高高兴兴的了,连吟诗的兴致都出来了。那句“曛光透花影”果然是描绘的意境极好,可以自己毫无半点诗才,接不上这半句。
不过还好,那陆毓泽也是个不学无术的,没接上,也算是让人有些安慰了。
唉,只是那两个人,看着面对一池杂草犹能谈笑欣赏,还能剖析花草,欣赏意境。婉婉素来如此,马子明自然了解她甚深。
可是那陆毓泽一个动辄言利的商人,看着个水池子不想着商业利益,却想着诗词意境,怎么也是风马牛不相及也啊!
这里马子明因为柳知妍一席话,勾起他对昨天马场的怨念,脸上神色就不太好看起来。
柳知妍自然看得出来——她自小最厉害的,就是察言观色的本事。
虽然柳知妍不清楚马子明具体想的是什么,但是对自己的话有所触动,才能当真把
“马先生,如今人人都知道,你与殷婉黎小姐是多年的好朋友。可是大家也都知道,殷婉黎小姐和陆毓泽先生,才是正牌的情侣……”
她故意停顿一下,果然引的马子明抬眼看了过来。
柳知妍提到“情侣”二字,心中也不自然,忙把剩下的“搭档”两个字补上,道:“……是情侣搭档。而且两个人相处中的默契与暧昧,那是肉眼可见的了。不知道殷婉黎小姐在闲谈的时候,陆毓泽先生又作何反应呢?”
马子明已经大概猜到了她的用意,却还未清楚她为什么会这样,只冷冷说一声:“陆先生的反应,你该去问他,而不是来找我。”
这话也当真是在试探柳知妍的身份了。
陆毓泽是什么人?
陆氏集团的继承人,一等一的豪门二代,或者说,是三代。
柳知妍若能真找上他,便可知身家确实不凡了。
柳知妍自然听得出这句试探话,却并不在意,颇有几分“主不在乎”的举重若轻。
柳知妍轻轻道:“我自然是知道阿泽哥哥的反应的。他面对殷婉黎的任何话,都是用心用意的去回应。”
阿泽哥哥?
这是什么称呼?
若是亲朋好友,便称呼一声名字,若是长一辈的或长几岁,便叫一声小名儿,若是晚辈,便叫一声哥哥。
这阿泽哥哥的叫法,又是什么用意?
阿泽既凸显了亲密亲昵,哥哥又显示年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