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早餐,温瑾泽伺候老夫人喝了一碗参汤,喝到一半时她说这汤有点烫,先晾一晾,等她休息起来再喝。
可直到参汤变得冰凉,她都没有再睁开眼。
温瑾泽站得笔直,像寒冬挺立的雪松,指尖在西装袖口下微微颤抖。
他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到床边,试了试老夫人的气息。背弯得厉害,这一瞬在林星柚眼里成了电影慢镜头,温瑾泽缓缓地直起身,跪下,再磕头。
眼泪夺眶而出,林星柚学着他对着老夫人的遗体磕了三下。
半晌,温瑾泽起身,掏出电话,声音沙哑地吩咐:“让准备好的人现在过来。”
“先出去吧,马上会有人过来给奶奶换衣服。”
林星柚沉默地跟在他身后,清晨的风还有些凉意,刮得她鼻子通红。温瑾泽递给她一张纸巾,她才发现自己哭了。
“谢谢。”
负责丧仪的专业人士来得很快,为表尊重,每个人都穿着一套白色工作服,大片的白色冲击着林星柚的眼球,死亡突然变得具象。
他们为老太太换上寿衣,入殓完毕再移入准备好的冰棺里,灵堂插好了檀香,老夫人的遗体要在这停灵三日,清幽的檀香日夜不断。
吊唁的日期定在第二日的八点,还不到仪式开始的时间,温家的灵堂里已经挤满了人。温瑾泽一出现,所有目光都聚集在他一个人身上。
他作为长孙首先点了三支香,跪在蒲团上对着老夫人的遗像叩首,然后将手中的香插入香炉。
整个动作和缓细致,细细的檀香入炉,一点烟灰都没散。
接着是林星柚,她接过温瑾泽手里的香,拜了几拜。四周很安静,温瑾泽沉默得像一尊雕像。
可她能感受到他潜藏在深处,汹涌勃发的悲恸。
人陆陆续续地来齐了,林星橙打扮得很素净,小心思却不少。一身月白的旗袍低调却袅娜,头发用发簪挽了个髻,上头插着一朵白色的花。
温瑾泽此时却没有半分欣赏眼前美人的心思,看见林星橙时只点了点头作为招呼。
可林星橙却像有备而来,她挤进两人中间,斜睨了林星柚一眼,林星柚还没来得及思索她眼神想表达的东西,就听见她压着嗓子朝温瑾泽说:“待会仪式结束后我有话要告诉你,关于......”
她又转头看了林星柚一眼,冷笑:“下种之人的。”
眼神里的指向与挑衅再明显不过。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姐姐待会就知道了,何必急于一时呢。”
她附过身去,凑近温瑾泽的耳朵又说了几句,温瑾泽看着林星柚的目光陡然锐利,就像极锐利的刀子审视她的每一寸皮肤,每一个表情。
“不是我。如果是我下的种,当初为什么要告诉你老夫人不是生病而是中了诅咒?”
林星柚猜到她想说什么,率先一步为自己辩解。
“当然是为了洗脱嫌疑,否则哪来的借口让你狡辩?一开始我就觉得奇怪,你明明不是玄学中人,可却对诅咒了如指掌,根本原因就是你才是背后那个下种之人!”
“我能认出诅咒是因为大师的帮助,你别含血喷人。”
“大师?谁知道是真是假,整个海城的玄学师一只手指头都能数出来,你倒是把大师姓什么叫什么说出来,我们当着老夫人的遗体对质!”
“大师他,他行踪不定……”
怎么办?林星柚也觉得她的借口过于不可信,可金手指的存在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人知道,还有什么方法可以证明自己?
果不其然,林星橙捕捉到她话语里地漏洞,逼问:“呵,我看是压根就没有这个人吧!林星柚,我和爸爸怜惜你在乡下孤苦一人特意把你接上来,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恶毒!”
“怜惜?”
怜惜的表现就是出生就把她抛弃,等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再接回来吗?
那种生病时找不到药,只能被外婆背着一家一家讨药的痛苦;那种外婆一人上山砍柴,她被关在狭小的黑屋里,哭哑了嗓子都没人理会的痛苦,不全都是拜他们父女俩所赐!
林星柚不计较,不代表他们没有错,只是不愿意脏了自己的手。
谁知林星橙却步步紧逼,一副道貌岸然的恶心做派,简直要让她把隔夜饭都呕出来!
林星柚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愤怒的心绪:“你到底想做什么?说我是下种之人,证据在哪?”
她知道林星橙不是鲁莽的人,既然选择站出来指控她,说明一定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只有弄清楚证据是什么,林星柚才能知道她到底为自己设了一个什么样的局。
林星橙却不让她如愿,咬着唇,一副委屈的模样:“姐姐,我知道你对我有怨,可再如何,你也不能报复到老夫人身上啊,你有什么冲我来,老夫人和阿泽都是无辜的。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姐姐你就承认吧,不要一错再错。”
林星柚眸子里几乎能喷出火,林星橙居然想强行逼她认错?
她扭头看向温瑾泽,语气冰冷:“你呢?你也觉得是我害死了老夫人?”
“你害死了老夫人还不够,还要再揭一次阿泽的伤口吗!姐姐,阿泽爱的虽然不是你,可自结婚以来他从来没有亏待过你,我承认我和爸爸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可阿泽对你仁至义尽,你不仅不感恩,还害死了他的奶奶!”
“你给我闭嘴!我问的不是你!”
“够了!”
一声厉喝打断两人的争执,温瑾泽双唇抿得极紧:“仪式结束后你们俩都留下,有什么事那个时候再说!”
林星橙轻“哼”一声,目露得意,仿佛笃定林星柚逃不出她的陷阱:“姐姐到时候可不要吓得逃跑了。”
林星柚的指尖深深掐进肉里,眼前发生的一切让她找不到丝毫头绪,林星橙到底对温瑾泽说了什么?她手上到底有什么证据?
她极力稳住自己的情绪,淡淡地说:“当然不会,这件事本来就不是我做的,我为什么要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