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皇位自然是最重要的,比起嫁到秦家,大臣们自然是希望女儿入宫。
所以思来想去,他想到了永嘉公主,她可是父皇嫡出的公主,封号与其他公主都不一样,父皇给她赐下的府邸和俸禄都是头一份的。这样既拿得出手,又不妨碍他自己的私心。
在周瑞看来,年纪大点没什么,老话不是说女大三抱金砖。
永嘉公主在太后寿宴是进宫过,保养得宜,看起来也不老,哪怕是和离过,但她可是公主,因此周瑞觉得此事可行,一拍脑袋就下了圣旨。
他自以为安排的圆满周到,原本他等着秦淮川出来谢恩,没想到秦淮川纹丝不动,永嘉公主自己要他收回圣旨。
皇帝开口就是金口玉言,哪有收回去的道理?真是岂有此理,永嘉怎么敢当众打他的脸!
可是她说她不能生育?不会是装的吧。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他不知道?
不能生育也无妨,嫁过去后若是真的生不出孩子,他再给秦淮川赐几个贵女做侧室,侧室生了孩子记在嫡母名下,照样可以继承家业。
周瑞觉得又想到了办法,于是他脸上神色几经变换,道:“这,皇姐身子一直挺好的,怎会失去生育能力?要不请个太医给皇姐诊治一番再说。”
楼晏庭冷眼旁观着,第一次怀疑自己的尽力辅佐是在白费。
就是这样的处事风格和应变能力,周瑞何时才能独立亲政。哪怕是初三宫宴上,周瑞想暗算他,他也只是觉得这正常,皇上有了自己的想法,总要想法子试探,在楼晏庭看来,不过手段是稚嫩了些。
就赐婚一事来说,他居然都没有问问永嘉公主的意思,说起来是姐弟,周瑞若是真心想替永嘉公主后半生考虑,就应该先问过她愿不愿意。还有秦家,既然是想要拉拢秦家,娶妻这样的大事,为什么不是先透漏消息,看看秦家的意愿?
若是两家都没有异议,然后赐婚下去才是正理。
又或者说,拟定好了人选,请内阁辅臣们过目一遍,不必非要请示楼晏庭,周瑞只要多问一个人,就能知道这门赐婚不合适。现在的朝臣基本上还是先皇时期的班子,很多事周瑞不知晓,但是臣子们是门清的。
永嘉公主当初与驸马府老死不相往来,驸马一家连同九族都被赶去了西北,终身不得回京。那时候有传闻说永嘉公主被害的伤了身子,只是没人敢乱说罢了。
永嘉公主面色冷淡道:“不必另请太医,十二年前御医曾给我诊治过,想必当初的脉案还留在太医院,拿过来一看便知。”
周瑞不信邪,张公公叫了个小太监,去太医院取脉案。
永嘉公主傲然站立在大殿上,挺直了脊背毫无惧色,她长得有六七分像先皇,周瑞看着她的脸,隐隐有些胆怯。
这个大皇姐本身性格容貌都像先皇,怪不得她父皇宠爱,哪怕是现在回想起来,周瑞都只有羡慕的份儿。
小太监很快回来,周瑞拿过脉案一看,诊治结果是因为受到药物伤害,伤到了胞宫,导致受孕困难。御医写的受孕困难,基本就能断定是无法生育。
周瑞脸上的冷汗滴下来,即使是这样,他还是不想收回圣旨,不然他就成了第一个说话不算数的皇帝了。
于是他接着说道:“皇姐不必忧心,待婚后朕会赐几个出身好的贵女给秦大将军做侧室,生下孩子尽可记在皇姐名下,由皇姐教养,这样皇姐后半生也就有了依靠,百年后也有子女奉养,不必自己孤零零住在公主府来的好?”
话音一落,大殿里落针可闻。
之前八卦好奇的窃窃私语都没有了,毕竟谁也不想引起皇帝注意,把自己家里好好的姑娘,赐下去给人做妾,生的孩子都要给嫡母,自己什么都捞不着。
楼晏庭低着头心头烦躁,荒唐又丢脸,他这个首辅都觉得羞愧无比。
这叫什么恩赐,只怕往后家里有适龄女儿的,不敢怪罪皇帝,都要恨死秦家。
永嘉公主摇摇头,换上一副悲悯的神色道:“皇上日理万机,永嘉这点子小事不用劳烦皇上。父皇在位时曾答应过我不再嫁,我手里有父皇留下的圣旨,上头盖得是父皇的私印,实在不是永嘉违抗圣旨,只是念及父皇待我感情至深,虽说这圣旨是当初玩闹所得,一看见父皇的私印,永嘉就十分想念他老人家,永嘉如今也只想遵守与父皇之间的约定,请皇上成全。”
说着,永嘉公主献上圣旨,伏地跪下虔诚一拜。
内阁两位大人眼睛湿润了,他们都是先皇提拔上来的,先皇励精图治,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英明君主。也是因为受先皇赏识,他们才倾尽全力辅佐新帝,只是如今看来,新帝能力平庸,能守住江山便是不错了。
其他的不指望,唉。
周瑞看向圣旨内容,上面的确写了予以永嘉一等公主俸禄,准许其不二嫁等等,盖得是先皇私印:周政。
若是见先皇私印,他还要强逼着永嘉下嫁,就是忤逆不孝,违抗先皇遗愿,御史知道了少不了口诛笔伐,内阁和他的老师们同样会抓住这个痛脚,狠狠批评他。
周瑞泄气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怎么事情到了他手里便这般艰难。
他恨永嘉不识时务,这样的事为何不能私下里来说,非要闹到朝堂上,让大臣们看他笑话。
反而不觉得自己一声招呼不打就下旨,同样没有把永嘉这个皇姐放在眼里。
周瑞同样恨楼晏庭,恨内阁大臣,知道他有赐婚的意思,他们居然不来给他分忧,导致他现在出这么大洋相。
可是周瑞却忘了,那时候他吩咐身边之人保密,害怕被楼晏庭知道了搅局,或者害怕楼晏庭私下里运作,把自己人指婚给秦淮川。
楼晏庭低头不语,内阁两位大人陷在思恋先皇的情绪里。
周瑞实在不想说出收回成命的话,又不敢发脾气,一甩袖子快步离开了朝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