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之时,风吹过山头呼呼作响,声音如同地狱鬼魅般恐怖又带着些诡异。
沈凌鹤几人准备好生安葬农妇,得农妇的儿子提醒,在农妇的丈夫坟墓旁,挖了个大坑,将农妇安葬在她丈夫坟墓旁,也算成全了这对可怜的贫苦夫妻,嚷他们能在地底下相伴。
林云舒蹲下身子,拨开孩子蓬乱的头发,温声询问:“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娘都叫我山子。”山子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声音都比寻常人家的孩子弱上三分。
山子口中得知,自他爹死后,隔三岔五,就有村子里认识或不认识的庄稼汉,到他家中,将他娘拖到房中。
这么多年,他们娘俩这才能平安无事勉强度日,再后来,总有城里的官兵以剿匪为由,到他们村子里大吃大喝。
山子诉说完这些,跪在坟前狠狠磕了三个头,摸了一把眼泪,接着,又冲着沈凌鹤几人磕头。
“求恩人收留,即便让山子当牛做马,我也愿意。”
林云舒好不容易平复的情绪,因为山子的这话又难过起来。
她上前扶起山子,低低偷泣,“如果不是我们住到你家,你娘或许还好好地活着,你怎么还称呼我们恩人。”
眼前这孩子说他已经十三岁了,可那单薄瘦小的身子,分明看着就像个不到十岁的孩子。
山子却咬牙恨恨道:“那些人该杀,不关恩人的事,我娘不只一次说过,要不是为了我,她早就去寻我爹去了。
“我娘死前说你们是好人,叫我跟着你们,求恩人收留我,我什么都可以学。”
山子瞧着年纪小,却也是个懂事的孩子,他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恶。
林云舒自然心疼不幸的山子,可他们接下的事,同样危险,为此她左右犯难。
“可是我们接下来去的地方会很危险,你跟着我们,怕是也好遭罪。”
山子瘦弱的面庞,露出几分倔强之色,“我不怕,几位恩人的很厉害,我将来也要像恩人一样,学功夫,替我娘杀光那些坏人。”
沈凌鹤无声叹口气,望向冷静的阿霍,“阿霍,山子瞧着是个有骨气的孩子,你…收下这孩子为徒。”
他最先想到适合收下山子的人,是沉默寡言的阿霍,这些年阿霍的苦只有他最清楚。
听到这话的阿霍脸上先是一阵犹豫,“阿霍不敢,阿霍不配。”
死在他的剑下之人何其多,不乏像山子这样的孩童。
他还记得,也是这样的血战,他灭了一家满门十七人,其中还有襁褓中的孩儿,他时常想,若是报完仇,他这样的人死后,只配下地狱。
沈凌鹤眼神暗淡地低下头,像是对着阿霍说,又似乎在对着自己说。
“你看山子像不像曾经的你我,若是那时我们能遇上…怕是作孽要少几分。”
这话直击阿霍心脏,眉眼间哀恸涌上,多少个日夜,他曾想若是能有人带他逃离那魔窟,他做牛做马也是愿意的。
最后,他闭眼,“好,我收他为徒。”
阿霍伸手一把扶起跪在地上山子,眼神中一闪过一丝心痛,拍了拍他的瘦小肩膀。
“你小小年纪就能分清是非好坏,从今日起,我就收你为徒,教你功夫,日后,你若是遇到那些作恶之人,欺负妇孺,你也好为她们出头。”
这孩子,目睹母亲的不幸,失去双亲,心中必然有恨,将来教好了是个斩奸除恶的侠客,教不好,必然要走弯路。
知道阿霍要收他为徒,山子也不再多话,“师傅在上,徒儿给您磕头了。”
砰砰砰,山子重重磕了三个头。
“好孩子,起来吧!既收你为徒,那从今日起,我便是你的师傅,一切从新开始,师傅想给重新取个名,你可愿意。”
“愿意,徒儿都听师傅的。”山子乖巧地点头答应。
阿霍抬头望着头顶这已经晴朗起来的天,脸上露出些许笑意,感叹道:“从今日起,你就叫天明。”
“天明多谢师傅赐名。”山子小心看向阿霍牵着他衣角,仰望着他。
见一双枯黄干瘦的小手紧紧捏着他的一片衣角,阿霍有种以往从未有的情绪涌上心头,他大手一把牵起天明小手。
不自觉扬唇,他知道了原来那种说不清的情绪是就是被信任,被需要的,这种感觉之前他从未感受过。
沈凌鹤也松了一口气。曲星辰眉眼带着温和的笑意,从随身荷包中掏出一个药丸。
“天明,这名字真好,我姓曲,是名大夫,你要是愿意,可以称呼我为曲师叔,日后可以跟着我学医,我也可以教你医术。”
“你可以一手治病救人,一手惩治恶人。”
曲星辰说完这些,将药丸递到天明手中,半蹲身子说道:“这个药丸你服下去,有助于你长身体。”
“嗯!多谢曲师叔。”天明点头接过曲星辰手中的药丸。
不敢想,他如今有师傅教他武功,还有曲师叔教他医术,他不会再是孤单一人。
几人安葬好农妇,阿霍也收天明为徒,从此他也有了去路。
几人便重新回到昨夜厮杀的小院,山中一大风将小院子门板被吹得“哗哗”作响。
“这里怕是不能久留,我们不知道村中还有其他恶徒,也不知道那群匪贼还有没有其他人。”沈凌鹤冷声说完这话。
阿霍点头表示认同,询问过天明的意思后,找来干柴堆满院子内外。
倒上豆油,再添一把火,顿时熊熊大火便吞噬这座小院。
沈凌鹤与阿霍并肩而站,林云舒叹息地看着熊熊大火将院子吞噬,大火顺势将昨夜那群厮杀的匪徒尸体也一并尽。
阿霍连连苦笑出声,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扯着干裂的嘴唇,无声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