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声音,跪在地上的阿莫,抬起右手胡乱地摸了摸眼泪,回过头就见身后站立着的沈凌鹤。
她连忙起身,小声问道:“公子怎么来了,可是又梦魇了?”
沈凌鹤缓步走了过去,瞥见绿香眼泪婆娑却极力在克制着。他沉默不语,缓缓蹲了下来,默默地拿起纸钱投进火盆中。
“我知道,今日是喜温哥的祭日,这么多年了,是我无用,没能查出当年的真相,抓出幕后凶手。”
他盯着燃尽成灰烬的纸钱化作灰蟒飞舞,愧疚无力感从心底涌现出来。
一阵冷风吹过阿莫的发鬓,将她发间别着的一朵白花吹落在地,她慌张地捡起白花吹了吹上面的灰尘,随后抛入火盆里。
“不怪你,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仅烧毁了红月阁老巢,还救出了我们几个,我们现在能堂堂正正的活着,不用再过那刀口舔血的日子!”
她往火盆里添了些纸钱,继续说道:“红月阁幕后主子绝不是普通人,不是我们一朝一夕能铲除的。”
沈凌鹤呆呆地,望着火盆里被烧得成灰烬的小白花,他知道那是阿莫,他们族人吊念丈夫特有的习俗。
“阿莫,喜温哥哥于是你特别重要的人吧!
他忽然起身仰起头,语带悲凉道:“我曾经听喜温哥哥说过,你们族人有个习惯,丈夫祭日,妻子须头戴白花,烧纸钱、信件。”
阿莫眼中已噙满泪水,她吸了吸鼻子,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冷静:“我与喜温,自小一起长大,他家就在我家不远处的后山上,小的时候我们在漫山遍野的花丛里抓兔子,采花,日子过得无忧无虑,要不是…”
她陷入过往的美好回忆,眼神莫名柔了起来,语气也柔和了几分。
“要不是那场意外,要不是他们烧毁了我们的村子,将我们变成杀人工具,逼迫我们杀人,我们会像阿爹阿娘那样,一辈子守着寨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说到这,她闭了闭眼泪水滚落,努力将心中恨意吞了回去,不让那刻骨的恨意吞没自己。
沈凌鹤身子僵住,颤着声音问:“那你知道喜温哥哥是我…是我…”
“我知道,我知道,不是你的错,公子,不是你的错。”阿莫连忙起身,止住沈凌鹤的话,认真看着他,深吸一口气:“当年,我和喜温哥为了能活下去,保全彼此,一直装着互不相识。”
红月阁那段炼狱般的日子,是她此生的恶梦,十几个半大的孩子不分高矮胖瘦,不分男女,被扔进土坑里,扔下一把匕首。
她是踩着无数尸体爬出来的人,亲眼看见黄土下掩埋着无数同伴尸骨,却不敢哭的活人。
红月阁需要的是毫无感情的冷血杀手,他们不允许杀手有任何感情。
“喜温哥,早就预料到了会有那么一天,他和我说若是他出事,不管他死在谁的手里,叫我不要怨恨任何人。”
“要逃出去替所有死去族人报仇雪恨。”
沈凌鹤无力垂下头,死死握拳,一字一句道:“阿莫,我发誓,此生一定会替喜温哥哥,替那些死去的无辜之人讨回公道。”
当年,他身陷红月阁,若不是喜温的鼓励,若不是他宁愿牺牲自己,保全了自己。
阿莫肯定般点头,死咬着嘴唇,“我相信公子迟早能查出真相,替所有人报仇,也请公子信任于我,别拿我当一般的女子看待。”
她本就不是汉人女子,这么多年支撑自己活下来的就是替族人报仇。
“阿莫,我知晓了,你我都是不敢停歇的人,明日为尘会来,你就留在府中见见他吧。”
听见弟弟的消息,阿莫眼中才有了几分温度,“为尘自从入了五音楼,就再无消息,知道他还好好的,我这个做姐姐的就心安了。”
看着铜盆之中纸钱烧尽,沈凌鹤收起纷乱的情绪,他仰头望向空中圆月,叮嘱阿莫回去好好休息。
这月如镜,将城中街道照得分外明亮,沈凌鹤毫无目的般行走在万籁俱静的夜里。
他望着一座府邸的墙外,一株枯木像是发了绿芽,看着那株冒尖的绿芽愣愣出神。
一道人影闪现,曲星辰直直站立在墙头,嬉皮笑脸地冲沈凌鹤叫道:“公子,半夜三更在此做甚?可是想采花。”
沈凌鹤被他逗得无奈,“你跟着我做什么?”
曲星辰也不回答,一把抓着沈凌鹤的肩,脚下飞檐走壁般,就落在附近最高屋顶上,惹得屋顶的猫儿吓得纷纷逃走。
“师弟,这里的风景最好,还能看见林府那片梨花林。”说着,曲星辰就将一个小壶酒扔到沈凌鹤的怀中。
沈凌鹤接过小酒壶,对着嘴就喝了起来,就见身旁的曲星辰双手放在后脑,仰面躺在瓦上,对着满月的夜空惬意地喝着酒。
“师弟,你再跟我讲一遍,当年你被人救活的事吧!”
沈凌学着曲星辰的样子躺在他身侧,喝了几口酒,毫无顾忌般拿着衣袖子抹了抹嘴。
声音柔和地讲起:“当年,我任务失败,一路逃回久安城,被红月阁的杀手追得落到湖里,我奋力挣扎起来之后,慌不择路,逃到澜山寺,遇见了林府的马车,那时,我并不知道马车上的是什么人。”
“为了保命,我本想杀了马车上的人,可她瞥见了狼狈不堪的我,哀求了她的奶娘,让我上了马车,借此我才躲过那场追杀。”
“现在想想,红月阁是忌惮林掌使,才不敢贸然行动劫林家的马车。”
曲星辰歪头看着沈凌鹤,突然就问:“那时的林小姐漂亮吗?”
沈凌鹤眉眼带笑:“她算不上什么美人,更何况当时她才十一岁,那时她得了天花,病得厉害,烧的也有些糊涂。”
“后来我才知道,她之所以去澜山寺就是因为得天花,府中夫人怕她的病传人,无奈才去寺庙求一线生机。”
“自我被掳走,进了红月阁,我从未吃过一顿饱饭,睡过一个安稳觉,每人只有杀人和被杀。”
“她的奶娘懂些药理,给我治伤,为我敷药,我离开之时,她病蔫蔫的,说让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