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缂丝

梅娘的生命如同腊梅一样,在冬天短促地绽放,又很快在春夏交际时凋落。

纵使旁人再怎么想要挽留,都难以留住她,最终只剩下一缕悠悠芳魂,在世间飘荡。

林重寒这段时间消瘦许多,但梅娘的话牢牢地镌刻在她心上,支撑着她的精神。

在秋三季回来后,她忙里偷闲,找了个时间在前院款待秋三季,顺便让他讲讲这一路的见闻。

秋三季略去自己在安庆府的见闻不谈,主要跟她讲了在江南的经历。

“小人到军营的时候,将军恰好要去别的地方巡查,幸好小人去得早,”秋三季出去走一趟,人不仅没瘦,还胖了一圈,“郡主您大可放心,将军还是那么英明神武!”

他既然这么说,林重寒心里也放心不少。

秋三季话锋顺势一转:“看完将军,小人就去姑苏府走了一遭,那地方真是繁华的很,产出的绸缎同样精细。”

他的心腹抱着一匹绸缎站在身后,秋三季一招手,他就麻利地把绸缎放在桌上。

“郡主你看,”秋三季铺开绸缎,“这是江南一个绣娘最新研究出来的绸缎:缂丝。”

林重寒拿起绸缎仔细端详,这绸缎色彩鲜明,上面绣的鸟和花都栩栩如生,竟然像是被人拿着刀硬生生雕琢缕刻上去的。

看到林重寒面露异色,秋三季很是得意,他接着娓娓而谈:“小人到姑苏府时,缂丝还未在市面上流通,小人也是偶然间,才发现竟然有这样的绸缎。”

“在见识过后,小人立刻留了一批人在江南,并花重金去聘请绣娘。”

“敢问郡主,现在京城是否有缂丝售卖?”

林重寒很快明白他的意思,她摇头:“闻所未闻。”二人对视一眼,都很快明白其中的商机。

“此事你有功,”林重寒让人收起缂丝,“你先去休息几天。过一段时间,还有你要忙的地方。”

秋三季大喜,忙不迭谢过她后起身告辞离开。

等他离开后,林府众人操持完林无霜的丧事,在停灵时开始商量后事,她去的太早、年岁又小,林自秋坚持要自己带着妹妹的棺椁回乡。

林重寒不同意:“表妹的信中写了,不希望你因为她的事伤心太过,以至于影响考试。更何况表兄,你哪儿来的时间去江南呢?”

殿试过后就是发榜,紧接着就是鹿鸣宴、谢师宴,一众新科进士聚在一起交流感情,形成巨大的同年网,再然后就是被赐官。

林自秋心里也清楚,他有心想弃考殿试,却被林重寒温声制止。

“表兄家在姑苏府,”她说,“不如就由我亲自走一趟江南,让表妹能够魂归故里。”

林世镜同样赞同:“这样确实是个好办法,我跟着重寒一起去。刚好我们这次去,可以去看看兄长,再探望外祖。”

这样确实是最好最稳妥的方法,林自秋也不再推辞,选择答应。

虽然决定要去江南,但因为俗事繁琐复杂,他们一致决定在林自秋殿试结果出来后,再行动身。

这段时间林重寒也没有闲着,她带上秋三季送来的几匹缂丝绸缎,往宫中去求见皇后。

她到太后宫中时,众人都围坐在皇后跟前闲聊说话。

“这双东珠耳环,”说话的女子二八年华,身穿一件粉色宫装,整个人嫩得像是能掐出水,“可是之前皇上亲赐的。皇后您看看,好不好看?”

皇后端坐在上位,她面色平静从容,对齐贵人的挑衅闻若未闻,反而微微一笑,大方地称赞起对方。

林重寒眼看着气氛走向不对,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臣女见过皇后、见过贤妃、宁妃。”她一一上前,但轮到粉衣女子时,林重寒却有些卡壳。

皇后笑着替她解围:“这是皇帝新封的贵人,你叫她齐贵人就行。”

“你就是陛下刚封的永乐郡主?”

齐贵人站在皇后旁边,她骄矜地抬起头,打量她:“本宫看也不过如此嘛。”

坐在旁边的宁妃掩唇一笑,说:“齐贵人初来乍到,年纪又小,难免会有些人、有些事不清楚,这也正常。”

林重寒不敢掺和进这些贵人之事,她面目平静地岔开话题,让春日抱着缂丝上前,让众嫔妃赏玩。

宁妃看到缂丝后面露惊色,她年纪不算、颜色也好,现在圣眷正浓,跟着连靖之长了不少见识,却从未见过这样的绸缎。

“郡主,这是什么?”宁妃没忍住上了手,她细细抚过绸缎,“往年江南织造上贡的似乎并不是这种绸缎。”

林重寒答:“这是缂丝,江南最新的绸缎样式。臣女新得了几匹,特地带来娘娘们瞧瞧,陛下那里,臣女已经另派人去送。”

宁妃和贤妃对视一眼,她们都看彼此不顺眼,但林重寒却和她们并没有利益冲突,于是一致开始夸赞起林重寒送来的缂丝。

被冷落一旁的齐贵人轻哼一声,问:“怎么,郡主是瞧不上本宫?”

林重寒抿唇歉意道:“贵人恕罪,缂丝来之不易,就算是臣女也只得了几匹,并没有贵人的份。”

“不过是几匹破绸缎,还巴巴地送进宫来,”齐贵人被下了脸,神情有些愠怒,说话也不太客气,“本宫宫里有的是好绸缎,不稀罕。”

林重寒莞尔一笑,可眼中却并无笑意,说出的话也甚为辛辣。

她说:“纵使缂丝数目足够,臣女想送给贵人,恐怕也碍于贵人位分,不能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