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雨不知春去,一觉方觉夏深,不知不觉间,夏天来临了。身居山林中的人,因为春夏的季节交替,心里也不由得生出一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田园诗梦来。
兴许是“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原本幽静的山林,也并未因为这些不速之客而失去了它原本的风采。
载洸终于可以解掉全身上下的绷带了,他尝试着下床走了几步,又走到门外舒展了一下筋骨,顺便打了一套军体拳。原本在一旁“看护”的将领们,见到他这生龙活虎的模样,都不由得笑了起来。
刘永福:“年轻人就是好啊。”
冯子材:“受了这么重的伤,要是换作别人,不休养个一年半载的,都不见得能下床走路,这小子,两个月就给养好了,这体质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啊。”
载洸凝聚精气,装模作样地说:“这是钢铁般的意志,淬火出的钢铁般的身躯。虽说不是百毒不侵,但是这般的意志,绝不是枪炮可以摧毁的。”
慕容湛:“行了,别身体刚刚好转,就到处折腾,我看你还得休养一段时间,别让伤口又复发了,造成二次伤害就难以愈合了。”
冯子材:“你看看你看看,人刚刚凤凰涅盘,刚要窜到天上飞呢,你就一把给拉下来。多扫兴啊。”
载洸用毛巾擦了擦汗,突发奇想般地说:“对了,我还得去一个地方。”说完,便骑上了马。
几人见状,都开始调侃起来,慕容湛摇摇头说:“你看看,美猴王刚脱离如来的五指,现在就开始想念起他的花果山来了。”
冯子材:“他估计还得再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才能成为斗战胜佛呢。”
刘永福:“他现在就缺个紧箍咒,白羽,你可得看着他一点。”
慕容湛笑了笑说:“我可当不了唐僧,我充其量也不过是那个随行的卷帘大将,跟在他屁股后面给他干脏活累活。”
冯子材笑了笑,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说:“那就辛苦这位沙和尚,跟咱们的齐天大圣走一趟吧。好好看着他,别让他一个筋斗云翻到东海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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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洸骑着马,在路人的指引下,闲庭信步般地走到了靠海的一座村,远远地驻足观望。
只见一名少女在沙滩上边晒着渔网,边对着大海吟唱道:“望夫处,江悠悠。化为石,不回头。上头日日风复雨。行人归来石应语……”
屋内的一名中年妇女走了出来,看样子是此女的母亲,她的脸上既有悲凉跟心疼,也有气愤跟埋怨,她走到那少女的后面,将他头发上插着的白色花朵扯下来丢,还用脚将它揉进沙子里。嘴里呢喃道:
“你这还没嫁过门的,守哪门子的寡?你还想不想嫁人了?别人见了你这模样,谁敢要?天天为你操碎了心,这都两个月了,怎么还不知道变通,一点长进都没有,赶紧干活吧,明个儿出海就要用了。”
在她母亲走后,她蹲下身子,从沙子里翻出那被踩烂了的花,捧在手心里,呆呆地看了,眼神充满哀怨。
许久之后,抬起头来的那一瞬间,却见到了身穿便服的载洸跟慕容湛,她还以为这两个人是顾客,“这两位老板,可是来买鱼的?”
载洸:“我们不是来买鱼的,是来还一样东西的。”说完,载洸将那顶黑色的帽子送到她的手上。
那少女缓缓地伸出手,拿过那顶曾经亲手编织的帽子,她的心上人临走的时候,是她亲手将这顶帽子戴到他的头上的,可是如今,两位本该举案齐眉的年轻人,却因为这样一场战争阴阳相隔。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她睹物思人,望着帽子上那一个个烧焦的缺口,她仿佛目睹了逝者死去的惨状一般,不由得声泪俱下。“他,走得可好?”
载洸缓缓地回道:“嗯,走得很安详,嘴上还带着微笑。我今天过来,就是要告诉你,他很勇敢,一直奋战到最后一刻,才壮烈牺牲的。
还有,他很爱你,直到最后一刻,他嘴里还不断地念叨着你的名字,心心念念着要回来与你成婚,他就是靠着这股信念勇敢地战斗到最后一刻的。你应该以他为荣。”
她将那朵白色的花朵轻轻地放进帽子里,层层包裹起来,“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情郎既有意,妾岂能无情。斯人虽逝,妾还是伊人之妻,终生非他不嫁,我愿意为他守一辈子的寡。”
载洸:“他临终前,让我转告你,他不希望你为他守寡,你俩还未真正成亲,名义上你仍然是纯洁之身,没必要为了他就这样耽误了自己的一生。他希望你过得幸福快乐。如果他在天之灵,能够看到你获得如意郎君,生儿育女,一生有所依靠,他也会倍感欣慰的。”
她半信半疑地问了句:“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听得清清楚楚。”载洸走到她面前,从那帽子里抽出那朵白花来,放进自个的口袋里,又说了句:“对于他来说,你的幸福,比什么都重要。他不需要你为他守寡,他希望你在他不在的每个日日夜夜里,也能像他所期望得那样,过完这圆满的一生。”
说着说着,她便将脸埋在那顶帽子上,痛哭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想起眼前还有客人在,便擦了擦泪水后,抬起头来说:“二位是他什么人?”
载洸:“我是他的顶头上司,也算是一个说得上话的军官,姑娘您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尽管跟我说,我一定会满足你。”
她摇了摇头说:“你能将我心上人生前的话带给我,我已经很满足了,对我而言,这一席话,还有这件信物,就是无价之宝。我一定会了却他生前的愿望,幸福美满的过完这一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