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双方各执己见,争论不休,孙毓文作为兵部尚书,面对此等紧急而复杂的军务,他的内心也是焦灼的。这事要是处理不好,他日后肯定首当其冲。不得已,这个不粘锅先生也只能粘一次锅了。
孙毓文:“启奏圣上,这几位王爷大人说得都有道理,都是为了大清的江山社稷着想。但是下官以为,李中堂纵横外交,善于跟洋人打交道,又是身经百战,深谙兵法战略。不如先听听李中堂的意见?”
光绪:“李鸿章,孙毓文说得对,之前的对外战争,大多都是你在主持外交,这事,你可不能置身事外。”
李鸿章还以为孙毓文有什么妙招,说到底,还是把那套祖传的甩锅本领搬出来了,不自觉地又轻叹了一声。
李鸿章:“回皇上话,兵家有言,下谋伐兵,上谋伐交。日本若想吞并朝鲜,也必定会侵犯到英国俄国等列强在远东的利益。
为今之计,唯有想方设法促使列强出面震慑日本,使其不敢轻举妄动,此乃上策,既不必开启战端,又可以平息战乱。”
奕劻迫不及待地说:“李中堂此计甚妙!”
荣禄:“臣也觉得此计可行,若能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上上之策,还请皇上采纳之。”
翁同龢轻蔑地“哼”了一声,“英俄等列强,皆是虎豹豺狼,此举无异于引狼入室,自取灭亡。何况我大清乃是正义仁德之国,岂能向这些唯利是图、野蛮残暴之徒求助?这不是有辱我大清的天朝威严吗?”
志锐一副慷慨激昂的模样:“皇上若假我五千雄兵,入朝作战,三个月内,我必荡平贼寇,凯旋而归!”
荣禄冷笑一声:“带兵作战,岂是儿戏?侍郎大人未曾领兵,未经一战,疏于征战兵谋,甚至连后勤都没有管过,就让几千战士跟着你一起去送死,难道就不觉得过于儿戏吗?”
志锐:“那也总比有些人贪生怕死,纸醉金迷要强得多了。”
奕劻:“搭进去几千条性命是一回事,作战的钱粮器械,也是个无底洞。且不说三个月能否班师回朝,就算是打三个月的战,少说也得几百万两银子。这钱,户部能出吗?”
翁同龢:“既然是事关国家安危尊严的事,那户部自然地想方设法地去筹集所需军费。”
荣禄:“上次内务府筹备万寿庆典,急需银两,皇太后有旨,让户部先垫上两百万两银子。那时候翁师傅说户部已无存银,一文不出,这会儿,一说到要打战,这银子就像变法术一样变出来了,也不知道安的是什么心。”
翁同龢:“皇太后的万寿庆典固然重要,但是再重要,也比不过祖宗的江山社稷,皇太后她老人家圣明睿智,体恤下臣,必定能理解老臣这一番用苦良心。”
……
光绪撑着下巴,一脸无奈地望着底下一众叽叽喳喳的臣子,可是,他等的那一把宝剑还没有出鞘,是时候自己动手抽刀了。
“载洸,你深谙世界局势,又通晓各国战略布局,你来说说,此次事故,该如何应对。”
载洸深知,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必定会招到众人的反对,弄不好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所以一开始选择了避其锋芒,先让帝党跟后党互相对垒,等到双方子弹都打得差不多,开始显露疲态的时候,自己受到的阻碍就会轻很多。
“回皇上。日本此番战略意图,是借朝鲜民变,诱使我大清出兵,再制造战端,好师出有名,与我军正式开战。
与日本这一战,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并且,我军应当先发制人,占得先机,天降神兵,一鼓作气,乘胜追击,方可致胜。
臣有上中下三策,上策便是派重兵,将我大清的精锐派遣至朝鲜,在短期内取得兵力上的优势,压制住日本驻朝的小股军队,将日本彻底地赶出朝鲜,令其彻底丧失陆战优势。
中策便是不派兵,只要大清不派兵,日本便无制造战端的理由跟机会。若是日本以强硬的姿态吞并朝鲜,也会召来国际舆论,届时大清可利用外交手段,取得列强的支持,后发制人,将日本赶出朝鲜,只是,若是日本完全控制住了朝鲜,要想再将他们赶回日本群岛,势必会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这下策便是派轻兵,这样一来,可以响应朝鲜王室的求援,也可以展示对日的强硬态度。只是派轻兵的话,不足以压制日本的攻势,还给了日本对清作战的借口,因此,此策断不可行。
综臣所诉,上策是如今最保险、最理智、最有胜算的决策。皇上,兵贵神速,战机稍纵即逝,一旦错过了最佳的作战时机,便丧失了战场的主动权,追悔莫及。
为了边疆的安稳,更为了百姓的存亡,臣愿主动请缨,率领清军精锐入朝作战,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御敌于国门之外!”
载洸话刚说完,就引来了众人的非议。
奕劻笑了笑说:“贝勒爷雄心壮志,本王甚是钦佩,然区区三岛之倭国,何至于此啊?若真将我大清精锐之师全部派遣朝鲜,所耗钱粮器械甚巨。
以国库目前的状况,不出一个月,粮饷器械皆尽,届时前线的官兵,就要坐吃空山了。贝勒,您这是要置我大清将士于险境啊?”
载洸胸有成竹地说:“国家值此危急存亡之际,自当倾全国之力以御敌,太平时节,有太平时节的理财之道;战争时期,有战争时期的理财之道。
翁师傅刚刚不是说了吗?倘若国家有难,户部自会想方设法地筹措钱粮,以备军需。何况还有商办衙门,在战时可为军队源源不断地提供所需粮草器械。”
翁同龢自然不乐意被载洸拿出来当挡箭牌,“老臣是说过会想方设法地筹措军需,这是户部的职责所在。但是贝勒所说的上策,实乃穷兵黩武之举,户部绝不会浪费百姓的血汗钱。
杀鸡焉用牛刀,区区日本,何至于动用我天朝全部精锐之师?大清只要使出十分之一的力气,就足以震慑住日本了。贝勒意图统领我大清百万雄师,怕是别有用意吧?”
翁同龢没等载洸发言,便直接面向光绪:“皇上,臣反倒觉得,贝勒的下策,实为上策,最符合当下国情势态。户部既可支撑此次作战,又可妥善解决朝鲜事故,是为两全之策。”
光绪:“朕也觉得,翁师傅的想法,较为妥当些。”
载洸激动地说:“皇上!若派少量军队,必不是日军的对手,届时朝鲜战失利,祸及边疆,我军节节败退,敌军则气势汹汹,如排山倒海之势袭来。真到那时候,大势已去,就真得无力回天了啊!”
说完,载洸猛地跪了下去,“成败在此一举!生死攸关,恳请皇上三思!”
光绪:“载洸啊,你也别杞人忧天了,我看呐,这事,能省心省力地解决,何必大动干戈。”
翁同龢笑了下说:“贝勒整日研究西方的异端学说,就滋生出恐“洋”症来了。日本不过是学了西洋那套资本之论,难道换了身羽毛,就能乌鸡变凤凰吗?无论怎样变,日本还是乌鸡,我大清还是凤凰,只要拍一拍翅膀,这小小的日本,就倒了。”
载洸:“皇上!日本早已今非昔比,实力不在大清之下。然世界皆不觉日本之崛起,值此危急之秋,若我大清还是抱着天朝上国的美梦,骄傲自满,轻敌冒失,大难即将临头啊皇上!”
光绪:“朕意已决,你不必再多言!李鸿章。”
“臣在。”
“这次就由你去跟洋人交涉,洋人不是有一套国际法吗?你让洋人出面,遏制日本的野心。”
“臣遵旨。”
载洸:“皇上!这是帝国主义的时代,弱肉强食,资本列强皆是食肉的怪兽,毫无道义可言,寄希望于列强,简直就是痴人说梦,愚蠢至极……”
光绪随手拿起一本奏折,猛敲了下桌子,“载洸,你最近是越来越放肆了。有你这么跟朕说话的吗?朕看在你年幼,又是朕的胞弟,才一再忍让,没想到你是得意忘形了。你这样凡事都爱强出头,不顾全大局,让朕还怎么对你寄予厚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