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醇亲王府上,盛万颐拿着一本刚抄录完的本子来到载洸房门前,敲了敲门。
“是谁啊?”
“是我,主子,盛万颐。”
“快进来!”
盛万颐推门而进,又赶紧关上了门,只见载洸已经坐到了书桌上,拿过盛万颐递来的账本后,就迫不及待地翻阅了起来。
盛万颐在一旁说道:“属下已经将贝勒想要的所有信息资料全找来了,包括哪个县受灾、被淹毁的田地有多少,落难的百姓有多少,地方官员什么来历等等,都记录在这上面了。”
载洸边看着,边皱了皱眉。“看来,这次灾情,比我预想得要严重得多。”
“是啊,这次洪涝,给咱们的桑棉产业造成的冲击也很大,还好部分工厂事先收到了汛情,做好了预防措施,才把损失降到了最低。”
“江浙地区的水土流失问题太严重了,必须马上得到治理,地图带来了没有?”
“在这呢。”
盛万颐又递过去一张刚刚绘制好的地图,上面详细描绘了河流枝干、泛滥区域、水土流失严重程度、人口分布等信息数据。
载洸观察了一会儿,拿起毛笔,在地图上面勾勾圈圈,边说着:“水土流失轻微的地区,可让人在河流两岸植树造林,巩固河堤;水土流失中度的地区,可以采用农渔桑相结合农业模式;
水土流失严重的地区,全部改稻为桑。农民没有资金跟技术去弄,就让商办衙门来包办。浙江适合栽桑产蚕,此举既能解决水土流失问题,又能提高农民收入。
至于粮食不足的问题,由长江中上游的的安徽、湖北、四川等地供应,这些地方都是产粮食重地,等到河道疏通了,洋人的蒸汽货船交货后开过来,再加上铁路建成,运输成本一下降,供需平衡、生产效率就都改善了。”
“改稻为桑?那就需要从农民手里购买田地了。”
“没错,用市场价,购买田地,种植桑棉,既能解决当下灾情困境,又可借机拓展我们的业务。
棉纺织业利润空间大,一匹上等的丝绸,在国内能卖到六两白银,如果销到西洋诸国则能卖到十两白银以上,能养活更多人。慢慢地积攒资本,再从欧洲那里,引进先进的技术跟机器,发展重工业。”
盛万颐听完,忧心忡忡地说:“这事……错综复杂,恐怕没那么好办。一来,这购买田产的钱,我们目前也没有;二来,改稻为桑,前期投入大,收益又慢,就怕把咱们商办衙门拖垮;三来,那么多农民失去了田地,要是都变成流民,怎么办?”
载洸在房间里踱着步子,边思考边说着:“这些,我都想到了。我们没有钱,但是那些商人手上有,这事,还得商办衙门来办,有商办衙门的信用跟业务能力作担保,可以让那些商人放心投资,洋人那里,也可以拉一拉资金,雇佣几家外国媒体,登几版广告。
短时间内,可以筹集到大量资金,既可用于赈灾,改造水土,也可以与商业活动相结合,以空间换时间,这是目前最可行的办法了。
至于风险嘛,肯定是有的,但是这时候,百姓的性命比天都大,眼下边疆不稳,国内局势必须尽快稳定下来,不然到时候前线战事吃紧,后方又出乱子,一定会坏了大局,所以这个风险一定要承担。
那些失去田地的农民,都想办法给他们找工作干,男人可以搞建设,进重工业工厂,女人可以进纺织工厂,以商养商。既能解决百姓生计问题,又可以继续扩大工业生产。
这次灾害,既是一次冲击,又是一次机遇。”
“那这样一来,江淮两地可就要大变天了。未来可以预见,工人的数量将超过农民的数量,人口也将从农村大量地涌入大城里。”
载洸笑了笑说:“如此一来,现代化城市就具备雏形了,工业的进一步发展也具备了基础条件,就以江淮两地为试点,给咱们日后的改制做一下铺垫。”
“江淮两地形势错综复杂,各方势力盘根错节,若要如此行事,想必要遭到不少阻挠。”
“这也是我这次让张謇前去的原因。江淮地区的代表势力,除了商办衙门联合下的新兴资本家之外,要么是代表士绅阶层利益的清流党,要么就是代表大地主阶级的后党,我们这次,就是要拉拢清流以及部分士绅,一起对抗大地主阶级。
这样,既能从地主手中收回一部分田产土地,还能趁机将农民从地主阶级的束缚中解放出来,投入到工业生产当中去。”
“可是……咱们商办衙门目前已经是好多个势力的眼中钉了,如此行事,势必遭来更多的非议,属下恐怕贝勒日后会遭到那群王公大臣的算计。”
“管不了那么多了,不破不立,若要成大事,就必须要有破釜沉舟的勇气,跟逆流而上的信念。眼下,江淮地区的安危,牵动着整个朝廷。
以最快最稳的方式,将灾情控制下去,是清流党、皇太后,还有本贝勒这些人的共识,这给咱们完成计划减少了不少阻碍。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等到事情办完,再出现什么困难,日后再慢慢解决便是。”
“贝勒为何不将赈灾的计策先跟那张謇说明,反而是让他到了江淮之后,再让
“有些事情,只有亲临一线勘察,才能得到验证。你现在跟他说,也是对牛弹琴,他根本就不了解什么资本理论,更不懂什么城市化进程。一切等到他到了那里,才慢慢去体会吧。
何况,那书生也不像是会演戏的样子,这时候要是将计划提前告知,他又在翁同龢面前全盘托出,翁同龢那帮人必定要想尽办法阻挠,因此,此计只可先秘而不发,再徐徐图之。”
“贝勒为何对那张謇如此信任?我看他,也就会写写文章,耍耍嘴皮子而已。”
载洸笑笑说:“我看,此人有经世之才,不拘泥于常规旧俗,可堪大用。最重要的一点,他懂得思辨,为人谦和,敢于挑战权威,容易接受先进事物,就凭这点,就要比那些迂腐守旧的书生要强上百倍。”
载洸顿了顿,又望向了窗外,眼睛里凝聚了千万种情绪,“一切,等先打完这场生死攸关的大战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