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方伯谦心里又开始慌了起来,他赶紧朝后面的人喊道:“各位同僚!还记得我们曾经一起对天发过誓,今生要一起同生共死吗?
今日我方伯谦遇难,各位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这回,方伯谦的求救得不到响应了,在场那些貌合神离的将领,在得到载洸既往不咎的承诺之后,谁都不愿再出面保这个有罪之人。
而从载洸的言语跟态度里面,这群人也敏锐地嗅到了一丝潜在之意:
‘今日的方伯谦,就是要顶替北洋水师全体军官所犯之错;拿方伯谦一颗人头,向朝廷和百姓谢罪,就可保北洋水师全体安宁。’
在这种时候,他们也只能识趣地默不作声,眼睁睁地看着方伯谦去送死了。
可方伯谦并不打算就地伏法,还试图在绝境面前做最后一番挣扎。
对死亡的恐惧已经冲昏了他的头脑,他扭头转向载洸,带着愤怒而又惊恐的眼神望着他说:
“我乃朝廷命官,北洋水师左营副将,皇上亲赐的‘捷勇巴图鲁’,贝勒爷不能说杀就杀。”
听到这,载洸轻蔑地大笑起来,指着他的鼻子说道:“北洋水师,若有你方伯谦如此贪生怕死之徒!日后安能不败乎!
我告诉你方伯谦,本贝勒乃是皇上特派,来北洋巡视军务的钦差大臣,今日我便要代天子令,行正道!还是乖乖地伏法吧,别再给军人丢脸了!
你今日必死!来人啊!拉出去砍了!”
丁汝昌知道时机到了,也识趣地朝自己的手下的官兵命令道:“你们在等什么!还不快把这个方伯谦拖出去,军法从事!”
方伯谦一听这话,魂魄都丢了,像个疯子一样,嘴里不断地念着:“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他又转过头来对着一众将领喊道:“你们这些背信弃义之徒,难道你们真的就这么干净吗!别忘了我们可是一起走私……”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载洸就从官兵的腰间抽出一把利剑,电光火石之间就划破了方伯谦的喉咙。
随着一阵喷涌而出的鲜血,原本呼之欲出的声音,也瞬间戛然而止了。
只见方伯谦倒在血泊中,抽搐了几下,不一会儿就成了一具死—尸了。
在一众将领惶恐又惊异的眼神中,载洸面无表情,将布满血渍的刀,又缓缓地放回那名士兵的刀鞘之中。
众人眼神中的不安,究竟有几分是为了方伯谦,几分是为了自己内心阴暗的一面,载洸内心清楚。
而载洸这惊天霹雳的一刀,所迸发出来的光明,已经触及到了他们内心那阴暗的角落里去了。
“他方伯谦,倘若还有一丝保民护国之心,反思悔改之意,便不会落到今日这步田地。
你们,还有几个人想学他的?”
载洸转过身,往主座上走去,一众将领只感受到了一股逼人的寒气朝他们袭来。
载洸的果断与决绝,以及那深不可测的城府,颠覆了他们此前对这个年轻人的认知,让身后那些跪在地上仰望着他的人,都望而生畏。
只听载洸幽幽地说着:“像这种人,活多半刻,本贝勒都觉得玷污了这大好河山。把他的尸体拖下去,就埋在刘公岛的山顶上,立快大大的墓碑。
让方伯谦的事迹时时刻刻警醒着你们,荒废军务,就是死路一条,即便我不杀你们,日本人也会要了你们的命!
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私底下都干了些什么。即便是本贝勒看不见,朝廷看不见。可是百姓看得见!
连日本人都看得见!让敌人知道你们的羸弱,就会助长敌人的贪婪跟野心!就会有更多的炮弹悬挂在你们的头顶上!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道理,你们不会不懂吧?历史上历朝历代,都在上演着国破家亡双泪暗的悲剧啊——可是你们怎么就是不受教训呢?
难道,非要等到日本人,践踏咱们的国土,屠戮咱们的妻儿,掠夺咱们的财产,你们才知道幡然醒悟吗!
到那时候,你们就仰天长啸,在日本人的枪口
载洸这一番振聋发聩的言语,令在场的人无不惊颤。
他膝盖靠着座椅,却没有立即坐下,而是拿着拳头重重地锤了两下桌子,低沉的声音如警钟般回荡在每个人的心中。
载洸激烈地说了一番言语之后,又略带悲伤的情绪,悠悠地说着:
“真要到了那个时候,国仇兼家恨,兵败如山倒,在场的诸位要么已成战死的英魂,要么就成了枪口下的俘虏,届时再悔恨,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待到底下的士兵将地上的血渍都清理干净后,载洸才坐回到了主座上面,又若无其事地笑了笑说:
“你们还跪着干嘛,都起来坐着吧;大家伙都是百里挑一的人才,这无边的疆土,万里的波涛,国家可都指望着你们守卫呢。”
“遵命。”看着这个喜怒无常的贝勒爷,众将的心都一上一下的,这会悬着的心还没有完全放下来。
想起刚刚血溅大堂的方伯谦,前一刻还是上窜下跳,这会俨然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了,许多人仍然心有余悸,怕被秋后算账。
毕竟方伯谦身上的污点,他们多多少少都沾染了一些,有主动去做的,有被迫参与的,有知情不报的。
谁也不敢说自己清清白白,这要是连根拔起,估计九成人都要受到牵连。
而此刻,底下最忧心忡忡的要数刘步蟾了,他本就是福建人,学成于福建船政学堂,又是北洋水师的二把手;
在北洋水师里可谓是闽系一派的领袖人物,平日里也跟淮军一系的丁汝昌颇有不和。
何况自己刚刚为了帮方伯谦开脱罪行,一不小心得罪了载洸。
此刻若是载洸要彻底地瓦解闽系在北洋水师的势力,想必接下来最有可能拿他刘步蟾开刀。
载洸望着底下心思各异的将领,内心也是五味杂陈,怒其不争,叹其未来。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重整军心。
北洋水师要是真乱成一锅粥了,那过两年大清国就要被日本一锅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