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汝昌被这个雷厉风行的贝勒爷说得哑口无言,面对载洸如此强硬的态度,他治军不力、号令不严在先,此刻也没有脸面站出来再违背载洸的军令。
倒是一旁的刘步蟾壮着胆子回了句:“定远舰乃是北洋水师的旗舰,花重金订造,弥足珍贵;
如果定远舰经受不住炮弹的轰击,造成了残损,那北洋水师岂不是要遭受巨大的损失了……”
刘步蟾此刻还惦记着自己手头上的这艘军舰,一心想着护船,在这种场合说这种话,面对的人又是载洸,显然是不合时宜了。
听完这位耿直将领的话,载洸不自觉地轻笑了下,“刘步蟾,你是对北洋水师其他兵舰的射击水平过于自信呢,还是对你的定远舰没有信心?定远舰的铁甲厚达35.6厘米,我倒是希望他们有击沉这艘战舰的实力。”
倒是丁汝昌的话显得更加精明些:“贝勒爷,炮弹无眼,真要真炮实弹地打起来,臣恐误伤了贝勒啊。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贝勒虽然吉人天相,可真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朝廷降罪下来,臣等就是有一百颗脑袋,也不够砍呐,还请贝勒收回成命。”
载洸思虑了一会后说:“这好办,本贝勒自然不会拿你们的性命开玩笑。让定远舰全体将士都躲在甲板
“可是……属下还是不忍贝勒犯险啊……”
“本贝勒说要实战演习,就要实战!打战哪有不犯险的,像你们这种安逸的练法,能练出什么来?
我就是要让犯险,追求效率。我看今后练兵,谁还敢懈怠!
如果能让北洋水师全体将士有所醒悟,重伤了一艘定远舰又何妨?就算是豁出去我自个的性命,那也值得!
让他们不得留情,每个兵舰都要全力以赴,指挥得当、炮弹命中的有赏!号令不严者,定惩不赦!就这样吧,让定远舰动起来!”
刘步蟾跟丁汝昌无奈,只得听令。“诺!”
甲板上的人都撤回到了舱里面。定远舰这艘海上巨无霸正在全速前进着,而背后的十几艘战舰已经将炮口对准了它。
甲板底下,载洸泰然自若地正坐在椅子上,对着窗外面的海闭目养神。而在一旁的丁汝昌则是忧心忡忡,坐立不安。
载洸闭着眼睛,幽幽地说道:“你在害怕什么呢,丁军门?是怕炮弹打中了,还是怕炮弹打不中?”
正说着,后面已经响起了轰隆隆的炮鸣声,炮弹从半空中呼啸而过,落到了定远舰附近的水域上,炸出了一朵朵巨大的水花。
每一声震耳欲聋的炮响,都会让丁汝昌不自觉地颤抖一下,他诚惶诚恐地说:“不瞒贝勒说,在下怕的是,北洋水师为数不多的炮弹,一不小心就打光了。”
载洸轻笑了下,“打光了好,本贝勒就是要打光你北洋水师的存弹。再说,你这弹药也所剩无几了吧,打光了有如何。”
丁汝昌不再说话了,在一旁默不作声。
好不容易,终于有一颗炮弹落到了定远舰的甲板上,随着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定远舰像打了个战栗一般,也跟着剧烈地震颤了下。
而载洸依旧闭着眼睛静坐在那里,泰然自若,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后说:“啊——多么美妙的声音——可惜了,这样的声音太少了。”
他慢慢地睁开眼睛,问道:“你心疼吗?”
丁汝昌思虑了一会儿回道:“定远舰船坚板厚,即便这样中了几弹,也不至于伤筋动骨,只要稍加维修,假以时日还可复原。”
“我指的不是定远舰,是北洋水师的炮弹。”
丁汝昌叹了口气说:“属下确实觉得心疼,照这个速度,若是再这么打下去,不出半个时辰,也该打完了吧……
贝勒,属下斗胆提议,不如点到即止,给北洋水师留点弹药库存吧……”
载洸举了下手,刚毅果决地说:“不!打光它!”
丁汝昌犹豫了一会,还是将憋在心里的话说出了口,“恕属下冒昧,倘若此刻,日本敌舰来袭,北洋海军拿什么应对?”
载洸听完,轻笑了下说:“你害怕吗?害怕就对了,不仅你害怕,我也害怕,朝廷更害怕,与其这样不痛不痒地堕落着,还不如惊醒他一回。
这次演练,不仅是要敲醒北洋水师,更是要敲醒朝廷。这份危机感,是根治当下病根的一剂猛药。我的用苦良心,你可明白?”
丁汝昌听完载洸的一席话,才恍然大悟地说:“贝勒爷深谋远虑,令汝昌自惭形秽。”
载洸望着那一颗颗落在远处海面的炮弹,不自觉地叹起气来,脸上掠过一丝愤怒的情绪,“北洋水师这样的表现,若到时候真的跟日本打起来,只怕是一败涂地!”
“属下知罪。”
载洸又幽幽地问道:“何罪之有?”
丁汝昌低下头思索了一会儿说:“属下犯了愚昧无知之罪……”
载洸摇了摇头说:“你真正的罪过,不在于平庸,而在于中庸。身为北洋水师提督,既没有破釜沉舟的胆识,也没有能让各级将领众志成城的谋略,更没有身为一军统率应有的担当!
你投鼠忌器,优柔寡断,生怕得罪闽系官员;对于北洋水师存在的缺陷弊端,又消极应对,不思进取。
北洋水师之过,不是你一人之过,是全体将领之过,你不敢管,管不了,我今日便要替你好好管一管!
待会演习完毕,传令各舰回港!让刘公岛上都司及以上官员,悉数到北洋水师提督衙门升帐议事!本贝勒今日就要拨乱反正!代圣上治军!”
丁汝昌颤颤巍巍地回了一句:“属下遵命。”
看着一脸忧心忡忡的丁汝昌,载洸又缓和了下情绪,悠悠地说道:“放心吧,本贝勒不会让你为难的,我来唱白脸,红脸给你唱……”
各个兵舰的管代回到岸上之后,面面相觑,大家都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脸上布满阴霾,似乎已经意识到了暴风雨即将到来。
载洸摆出了一副要大刀阔斧整治北洋的姿态来,北洋全体军官,此刻几乎是人人自危、风声鹤唳。
所有人都聚集到北洋水师提督衙门后,一名官吏开始照着官员的名册点着名字。
“左翼总兵,镇远号管带林泰曾”
“末将在!”
“右翼总兵,定远号管带刘步蟾。”
“末将在!”
“中军中副将,致远号管带邓世昌。”
“末将在!”
“中军右副将,靖远号管带叶祖珪”
“末将在!”
“中军左副将,济远号管带方伯谦!方伯谦何在……方伯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