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纱那天一直等到怀王回府,接下来的几天都过得风平浪静,怀王似乎没有了再想要处死她的意思。
莫纱尽量让自己在怀王府活得像一个透明人,还是没能躲过怀王把她叫过去,怀王这一次倒是没有一见到她的面就发疯,而是让莫纱换一套衣服,蒙上眼睛去模仿前任怀王妃。
莫纱在怀王身边待了数天,起初的日子里,她每日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渐渐地,她没有那么怕了,只要不摘下眼上的缎带,坐在轮椅上的那个男人就会表现得很温柔。莫纱知道这份温柔并不是对自己,而是怀王在透过她思念着离开了数日的怀王妃。
莫纱整个人都变得沉默寡言,一是她害怕哪句话说错了,惹得怀王这个阴晴不定的男人恼火,二是说多错多,她虽然有意为之,但是声线终究不是姜玫,总有露出破绽的时候。
莫纱开始不可自控地沉溺于男人的温柔了,一个位高权重又冷漠寡情的上位者只专注地对你一个人好,放到谁身上谁都会沦陷。
但是这一切终究只是泡沫幻影,虚假的永远不可能转换为现实,当她不小心说错或做的什么地方不像姜玫,顾安之就会一秒转变脸色,他的双眼就像是会吃人一样盯着你看,莫纱总害怕怀王下一秒就会再次掐住她的脖子,就像那天一样,生生地将她掐死。
莫纱觉得自己过得很累,她时时刻刻都要扮作旁人的样子,没有一刻能真正放松下来。
莫纱想要离开了,她待在怀王府的每一秒都觉得压抑而又窒息,她完全不知道那个男人什么时候温柔,什么时候又会突然变得暴躁。
莫纱逃不走,她还没能离开怀王府周边一盏茶的功夫,就重新被侍卫带了回去,怀王阴沉着一张脸看着她。
“她想走,我不敢不放她走。但若是你想离开的话,我就只能折断你的翅膀,把你永远留在我身边了。”顾安之话里的“她”说的是前任怀王妃姜玫。
顾安之分明是在笑,莫纱却只觉得浑身冰寒,她整个人都被拉进了男人的怀里,顾安之的声线温柔地能溺死人,“我觉得你的腿似乎也没什么用处,不如就让它们和我这双腿一样,这样你以后就能陪我一起坐着了。”
莫纱拼命的摇头,她说不出话来,顾安之用手把她的嘴给捂上了,顾安之唇角泛起一个温柔的笑,“你放心,你不会像我一样疼的,我给你请最好的医官,腿断的时候一点感觉都不会有。”
莫纱被顾安之捂得几乎喘不上气来,顾安之大概也真怕把人给憋出个好歹,这会儿松了手,莫纱连喘息的功夫也没有,她听见自己用颤抖的语气哀求,“怀王殿下,我不会再跑了,奴婢以后会一直在您身边伺候的,求求您饶过我吧,我不想后半辈子都坐在轮椅上。”
顾安之脸上没了笑容,他语气严肃地纠正道,“阿玫怎么会叫我怀王殿下呢,你是姜玫,所以你现在应该叫我安之,叫我顾安之。”顾安之伸手握住莫纱纤细的手腕,“你也不是谁的奴婢,我们是平等的,你是我的王妃啊。你那么的爱我,是不会拒绝我的要求的,后半辈子坐在轮椅上没什么不好的,我余生都会照顾你的。”
“换一样惩罚好不好,我的眼睛也不像她,要不你把我的眼睛拿走吧。”莫纱心跳得很厉害,她说话的声音带了浓重的哭腔,“或者你一晚要把我毒哑,我可以不用说话了,以后就再也不会不像王妃娘娘了。”
她是一名舞女,她什么都可以失去,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但是她不能没有这双腿,没有这双腿她就再也跳不了舞了,她就彻底不再是莫纱了。
“我就曾经失去过光明,我怎么舍得让我心爱的人也感受满目的黑暗呢?”顾安之抬手抹去了莫纱脸上的泪珠,似乎语气决绝地说要把人腿打断的不是他一样。
莫纱被顾安之送上了手术台,她是哭着上去的,等再醒来的时候,双腿果然没了知觉。
自从发现腿动不了以后,莫纱就双眼无神地靠在床上,顾安之很关心她的精神状态,除了在书房处理军务外,只要有空,顾安之就会来莫纱的床前陪着她。
顾安之笑眯眯地问,“我找木匠给你定制了一个漂亮的轮椅,要不要坐上来试试?”
莫纱双目无神,怀王的嘴巴一张一合,她却觉得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我希望你能尽快把那些账本都学明白,阿玫很聪明,她不会像你这样无精打采地浪费时间。”顾安之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他的手摸索着那些用来给莫纱学习的账本,见眼前的人仍然没有集中注意力,顾安之拿着账本的手高高抬起,将手中的一沓书全部朝门口砸去,他重新把目光放在莫纱脸上,一字一句地警告道,“这一次我砸的是门,下一次这些东西会直接落在你头上。”
“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学习的。”莫纱的声音弱弱的,最后几个字几乎没了声音。
怀王终于离开了,莫纱鼻尖涌起一阵酸楚,眼泪打落在被子上。
她自幼被卖到大顺王朝这个陌生的国度,远离了故土,没日没夜地在教坊司学习舞蹈,能得到的最好结局也不过是在某个大户人家里做妾,现在她被送到怀王府里,看似是一步登天,实则是镜中花,水中月,要步步为营。
莫纱有一瞬间再次想要自尽,可是她太不甘心了,她身边的这个男人是怀王,站在整个大顺王朝权力巅峰的男人,曾经有那么多欺辱过她的人,她还没有一一的报复回去,她还不应该死。
只要稍微借助一点怀王的势力,她就能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稍微抬抬手指头,就能得到从前自己在梦中都不敢想的东西。
腿断了就断了吧,失去了这双腿,如果能让怀王对她放心,那断的也算值了。只要她能笼络住怀王的心,后半辈子有的是人伺候,反正都是生活在四方宅院之中,会不会自己走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顾安之再次来到莫纱的房里时,莫纱脸上终于洋溢开了笑颜,没再用一张冷冰冰的脸对人。
就在莫纱终于感觉到自己和怀王的感情一点点的升温时,前方传来不利的军报,皇帝拿前任怀王妃的性命威胁沈临将军,沈临将军已经被迫割让了两座城池。
顾安之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坐不住了,他决定亲自启程奔赴前线。
空荡荡的怀王府里,如今只剩下了莫纱一个人。如今,周围似乎看上去守卫如此松懈,但是莫纱已经没有了要逃跑的念头,她开始担心怀王去到前线见到姜玫,两个人会不会破镜重圆。
在这座王府里,有姜玫的位置,就不会有她的位置。
万幸的是,她所忧虑的事情并没有发生,怀王是一个人回来的,而且听说姜玫要和宁王成婚了。莫纱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她可以永远留在这里替代姜玫了。
皇帝绑架了姜玫,用她的性命威胁沈临的兵马,虽然短暂的得到了两座城池,但是这让宁王彻底和皇帝翻脸了。
太子虽然是草包一个,但是皇帝现在也只剩下这一个儿子还在身边。皇后在第一时间毫不犹豫的放弃了宁王,选择了呆在皇帝和太子的阵营。
现在整个大顺的天下被划分为三个部分,怀王占据着京城以及京城周边辐射四方,最上乘的田地和最繁华的城,而皇帝和宁王则各自在大顺的犄角旮旯划分了一片领土,不仅人烟稀少且十分贫瘠。
怀王没有就此收手的意思,他想要把皇帝赶尽杀绝。宁王收到了怀王送来的信函,是邀请他一同剿灭皇帝的部队,尽管付明毅手下的将士们极力反对,但付明毅还是果断选择了和顾安之联手,在皇帝把姜玫推出外面挡箭的那一刻,付明毅就已经单方面和皇帝断绝关系了,他甚至已经后悔曾经营救过这位父皇。
皇帝再次成为了顾安之的阶下囚,顾安之手持一剑刺穿了皇帝的膝盖,听着面前人撕心裂肺的惨叫,顾安之却并没有多高兴,最大的仇怨他已经在付明承的身上报复过了,现在处理掉眼前所谓的父皇不过是顺手的事。
顾安之把剑抽出来,又刺进皇帝的另一边膝盖中,他问,“父皇,要是早知道有今天这一日,你当初会不会对四皇子多关心一些?”
顾安之说的是四皇子,而不是怀王。他所说的是那个从未受到过任何关爱,被同父异母的兄长虐待致死的九岁孩子。
皇帝气的面红耳赤,怒目圆睁,“皇贵妃说的果真没错,你就是天生来克我的,若是早知道有今天,我当年根本就不会让你这个孽障活下来。”
顾安之再次抽出剑,这次给了皇帝胸口一剑,“父皇的嘴倒真是挺硬的,就是不知道您能这么撑着到何时?”
顾安之冲一个侍卫招了招手,随口吩咐道,“把人送到暗室里去,给本王好好的折磨,起码也要把他这副身子搞成我现在这样,父皇在里面呆上个三年五载的,总归才能体会做儿子的感受。”他轻笑了一声,握着剑柄狠狠的搅动了一番,“我拖着这副残废之躯都撑了这么多年,父皇可一定要挺住,千万别向本王求饶认输。”
沈临一直如同一副行尸走肉般的站在原地,他双目无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顾安之轻轻抬手就把人叫了过来。
“你的任务差不多也算完成了,怎么,现在是想着怎么和本王辞行,想去天上陪你的小情人了?”顾安之的话语里带着调侃,他说“辞行”算是婉转,沈临现在脑子里真正想的应该是自戕。
沈临整个人五体投地跪伏在顾安之的脚边,“臣下现在也算帮殿下踏平了大顺,这条贱命留着实在是无用,臣日夜思念五公主,现在只恳求殿下赐臣一死。”
“你是真的想好了,要决心赴死?”顾安之的鞋面就放在沈临的手旁,他直接踩了上去,然后微微用力,“本王现在让你回话,想好了再答。”
沈临没有抬头,平静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悲壮,“臣在这世间已经再没什么留恋的东西,一心求死,望殿下看在过往的情分上能够成全。”
“好啊,那你就再替本王办最后一件事吧。事情做成了,我亲自送你上路。”顾安之注视着沈临抬起了头,声音不急不缓的道,“让别人行刑实在太便宜那个狗皇帝了,本王这里有一个好主意,就让他最心爱的小女儿付明善亲自动手替我折磨那个老东西。就是付明善不一定配合,你就去暗室亲自督促吧。”
沈临猛地一下抬起了身子,目光愣愣地直盯着顾安之看,说话都结结巴巴的不利索了,“殿下刚刚是说,是说……付明善?五公主她还活着?”
“现在这是又不想死了?”顾安之用鞋面碰了碰沈临,声音变得严厉起来,“不想死了就赶紧起来办事,怀王府不养吃闲饭的人。”
沈临站起来就直接往前跑,跑了几步,又立刻回来去牵马,他策马狂奔,如一阵风似的消失在顾安之的视野范围内。
顾安之盯着沈临离开的方向,眼中眸光渐渐暗淡下去,沈临和付明善历经磨难,终归还能相遇,可他大概要永远地失去他的阿玫了。
顾安之觉得自己的心口又钝痛起来,他尽量维持住面上平静的神色不变,他需要去找莫纱了。
蒙上眼睛的莫纱很像姜玫,起码完全可以骗过发病时疼的要失心疯了的顾安之。莫纱整个人的身体都变得僵硬起来,如今这种情况下的怀王最为可怕,莫纱不知道怀王染了什么病,但大抵是很痛苦的,人痛苦时的情绪会格外的暴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