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明承道,“我和母妃这些年做下来的罪孽再多,那也只是对外人,可没有丝毫对不住你的地方。母妃疼你入骨,不舍得让你受一点委屈,外祖父恨不得把天下最珍贵的珠宝都捧到你面前来,还有舅舅姨妈、表兄表姐们,你难道要不顾他们的感受一意孤行的嫁给沈临吗?”
付明承的声音低哑,犹如来自地狱恶魔的诅咒,“好好想想吧,以后你晚上身边睡着的男人,满手沾满你亲人的鲜血,你这么胆小,做兄长的真是担心你会睡不着觉。”
付明善的神色一下子就颓靡下来,她和沈临之间隔着的并非小恩小怨,而是血海深仇。她的亲人们都在大牢里受苦受罪,难道她要因为所谓的爱情,再一次背叛家人吗?
被沈临欺骗一次,现在带给她的代价已经足够惨痛了,付明善藏着心事,脸上却荡漾起一个笑容,她的声音很甜,“不管你再怎么挑拨离间,也改变不了我和沈将军的关系。你落到这副田地,不过是因为坏事做多了咎由自取。不管母妃理不理解我的行为,我都下定了决心要嫁给沈临。”
付明承被付明善说出的话逗得直乐,“好啊,那你就把你的想法一五一十的告诉母妃,可惜我被关在这里做了阶下囚,不能亲眼看着母妃被她最疼爱的小女儿气死,我会终身抱憾的。”
“沈临哥哥,现在你就带着我去见母妃吧。”付明善拉着沈临的袖子,轻轻晃了两下。
沈临时隔一日再次听到这个亲近的称呼,一直以来忐忑不安的心终于放心落回了肚子里,他点了点头,然后带着付明善离开了这间牢房。
付明善跟在沈临身后,两个士兵虽然密切监视着她,但是没有再对她动手动脚了,付明善在心里一遍一遍打着腹稿,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和母妃解释现在她和沈临的关系。
关着皇贵妃的这间牢房虽然也是坑洼的土地,潮湿的泥土,但值得庆幸的是,这里并没有发霉且掺杂着血腥的气味。
同在这间牢房里关着的,还有皇贵妃的娘家几位兄嫂和尚未出嫁的小姑子。
付明善见到这些熟悉的面庞,未语泪先流,“母妃,女儿终于又见到你了。”
狱卒接收到了沈临的眼色,上前打开了牢房的大门。
皇贵妃看上去比她离开时还要狼狈,一夜间就白了许多头发,付明善也顾不得地上的泥泞,快步得跑到皇贵妃身边,母女两个都紧紧握牢对方的手,互相倾诉着离别的担忧。
付明善总觉得有一道凌厉的目光,正盯着自己看,她四下张望,就对上了大表姐车行芷那双冰寒刺骨的冷冽眼眸。
车行芷的父亲车从武是皇贵妃的哥哥,付明善的大舅舅,而车从武而和她的外祖父威武大将军一样,死在了沈临的刀下。
“我父亲和祖父都死了,你母妃和我们车家全族现在都因为你下了大狱,你到底有什么资格来看我们?”车行芷站起身来走到付明善面前,用力狠狠地将付明善从皇贵妃的身边推开,“你居然还有脸跟着沈临这个狗贼过来,快点滚吧,我真怕自己忍不住一巴掌扇死你这个不要脸的贱货。”
付明善没有防备,踉跄着后退差点就要摔倒,好在被沈临接在了怀里,沈临满脸的心疼神色,“善善,你没事吧?”
沈临的副官立刻上前制服住了车行芷,把人压在墙上,拳头就要挥在车行芷的脸上。
付明善大惊,“住手,不要打行芷姐姐。”
副官挥起的拳头指在了半空中,他语带愤怒的劝沈临,“沈将军,您娶五公主殿下,兄弟们都替您高兴。但是五公主殿下的这些亲人今天胆敢辱骂将军,明天说不定连殿下都不放在眼里了,将军切莫因为沉迷美色耽误了大事啊。殿下把这些人交给将军处置,是看重将军,将军若是对他们心慈手软,岂不是辜负了殿下对您的信任?要属下说,就应该好好教训教训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
沈临抬起手,那副官就哑火了。
“罗副官,殿下只说让我看管这些人,若是殿下下命令要提审整治,我不会因为自己的私心,用刑的时候就对他们放水。该打该杀,全凭殿下心意,我也阻止不了。”沈临这番话看似是在向罗副官解释,其实也是在说给付明善听--无论怀王想怎么处置车氏一族和付明善的父母兄长,他都无权过问,也不会劝解。
“沈临哥哥,我可不可以单独和我的家人们说说话?”付明善站在沈临跟前,仰起头看向沈临的一双眼睛里充满了乞求。
沈临原是不想答应的,可是看到付明善那一双如同小鹿般湿漉漉的大眼睛,他还是点了点头,命令看守这间牢房的人全部退出去。
罗副官道,“将军,这不合规矩。”
“我亲自在外面守着,付明善进去和出来,我都会搜她的身。”沈临没有要接着解释的意思,对罗副官做了一个往外请的手势。
沈临一把将付明善拉进了自己怀里,他身材高大魁梧,有常年在外打仗奔波,皮肤呈现出健康的小麦色,和肤白如雪、娇小貌美的付明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沈临抱着付明善到了隔壁一间没人的空房间里,从头到脚,仔细的检查了一下付明善的周身没有危险物品后,他才恋恋不舍的收回了手,“快去换回,你只有一盏茶的时间,还有,不要做什么你不应该做的事。”
付明善从新进到牢房里后,沈临在外面把牢门给关上,然后站在那里静静的等待一盏茶的时间结束。
付明善还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被车行芷狠狠地甩了一耳光,车行芷嫌一个巴掌不够,扬起手又要去打付明善,被一个中年男人拉住了手腕。
那中年男人正是威武大将军的二儿子车从文,车行芷气恼道,“二叔,你拉着我做什么,难道付明善这个贱人不该挨这两巴掌吗?”
车从文语气很平静,他的话像是在替付明善开脱,但语气却是不冷不淡的,“公主殿下也不是故意的,她好心来看我们,你就适可而止吧。她有沈临做靠山,你现在打他两耳光不过是一时高兴,最终要吃苦头的还是你自己。”
车从文话里的尾音还没落下,在外面守着听见动静的沈临,哗啦一把将铁门给拽开了,“善善,你有没有事?你这个表姐当真是不知好歹。”
付明善道,“你不要进来,我的事情我想自己解决。”
沈临犹豫了片刻,还是把门重新关上,只是临了,他还不放心地道,“要是出事了,你要第一时间叫我,我就在外面守着呢。”
付明善的一边脸颊迅速红肿起来,她长到这么大,是第一次有人敢对她动手,“表姐若是觉得这一巴掌还不够解气,我就在这里站着任你打骂。”
“好啊,这可是你说的。”车行芷丝毫没有要客气的意思,祖父和父亲接连死去的消息传来,车家一夜之间沦为阶下囚,现在让这一切发生的罪魁祸首付明善就站在眼前,车行芷恨不得直接把人打死,才觉得解气。
车从文想要拉住看上去已经丧失理智的车行芷,却被自己的妻子小赵氏拉住了袖子,小赵氏声音温和的劝道,“行芷自幼丧母,和大哥的关系最好,现在公爹和大哥都没了,你不让行芷把心中的怨恨发泄出来,她人会疯掉的。”
车行芷一点都没收着力气,发疯一样的踢打着付明善,皇贵妃终于是忍不住了,一把上前抱紧了付明善,这才阻止了车行芷接下来更加过分的举动。
付明善大悲,扑在皇贵妃的怀里痛哭流涕。
沈临几次想直接进去把付明善从车行芷的魔爪下解救出来,又硬生生的忍住了。直到一盏茶,热了又凉,沈临还是没忍心把付明善叫出来。
付明善的情绪终于平稳了一些,沈临用指扣轻轻敲击着铁门,提醒付明善时间已经过了。
付明善紧紧握着自己母亲的手,许久才终于下定决心松开来,她一步三回头的走出这间牢房,看着沈临重新锁上铁门,现在她又是孤零零的一人了。
沈临那是要有小心翼翼地往付明善的脸上和身上擦,看着付明善身上被打出的伤痕,他感觉自己的心都在滴血,“你这个傻瓜,怎么站在那里任由人家打骂?”
付明善委屈的抽噎了数声,然后将脸埋在沈临的怀里,“你说为什么偏偏老天让我碰到这样的事情,你是我的爱人,但他们更是我的亲人,你们两方谁出了事,都是往我的心口上扎刀子。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狠心,我的家人非但不能给我的婚姻带来祝福,甚至因为我要嫁给你而憎恨我。”
沈临抱着付明善,“我辜负了你太多,也亏欠了你太多,以后我会保证永远对你好的。善善,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我没有能力改变殿下的决定,但我和你在一起不光是为了贪恋你给我带来的快乐,也会和你一起承受这份痛苦。”
沈临真的能理解她内心的痛苦吗?
付明善不相信。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她再也无法像从前一样信任沈临了。从得知沈临亲手杀死她亲人的那一刻起,他们之间就是有着血海深仇的敌人。
“谢谢沈临哥哥,我现在也只有你能依靠了。”付明善的声音犹如娟娟泉水清灵动听,她整个人柔弱无骨的靠在沈临的怀里,却完全没了从前那种只是和沈临碰了碰手就连红心跳的感觉了。
付明善的一双眼睛毫无波动与生机,但无论多么滔天的恨意都被死死压在心底,她抬起头看向沈临的一刹那,又变回了从前那个懵懂无知、天真可爱的少女。
沈临对付明善说道,“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会尽量让他们体面的离开。”
“在他们被处决之前,我可不可以多来地牢里看望几次我的母亲和舅舅他们?”
“今天我允许你单独进牢房里,已经是破例违规了。”沈临话说了一半,见付明善拉着他的手停在原地,然后无声的落下眼泪,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沈临哥哥,那父皇也被关在这间地牢里吗?”付明善歪了歪头,好似无意的问道。
沈临的语气一下子就严肃了起来,“不该你知道的别乱打听,皇帝可不是你刚刚见的那些人,他现在还有很大的作用,我是不会私自带你见他的。”
付明善道,“哎呀,沈临哥哥你别那么严肃嘛,我只不过是随口问一问,你放心吧,我不会叫你为难的。”
付明善被沈临安排进了将军府居住,她的身份仍然是大顺朝五公主,将军府里的奴婢仆从都对她无比恭敬,有时候这甚至会给付明善一种错觉,除了居住的地方变了,不能随时见到父母和哥哥,似乎日子还像从前那样。
只是付明善能自由活动的地方只有将军府的后院,别说独自出府了,她甚至连前院都去不了。
等沈临忙了一天回来以后,付明善半是撒娇半是埋怨的告诉沈临,“我天天在这院子里待着,都要无聊死了,你又整日在忙公事,不着家,还拘着不肯让我出去,你这是想让我憋死在将军府里吗?”
沈临语带歉意,“大军刚刚攻占下京城,人心不稳,四面的强敌虎视眈眈,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我处理,是我太忙以至于忽略了你,抱歉,善善。”
沈临尝试着从后面拥抱住付明善,发现少女并没有挣扎后,他把下巴轻轻搁置在少女的肩头,闻着少女发间散发出的好闻幽香,眼睛愉快地半眯起来,“你再多等等我,等殿下坐稳了江山,我就辞去这大将军一职,和你一起云游天下,观遍祖国的万水千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