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面墙壁上插着的火把，并不足以照亮这昏暗狭窄的走廊，泥灰的墙壁上布满斑驳的污血痕，越往里走，越会听见犯人的痛苦呻吟和一些诡异恐怖的声音。
沈临大跨步的走在前面，付明善被两个士兵压着跟在后面，才刚刚走进这阴冷的地牢，付明善就忍不住狠狠地打了个寒战，一些不太美妙的回忆涌入脑海。
她的外祖父威武大将军造反之后，父皇盛怒之下，把他和母后哥哥一起打进地牢当中。
付明善做了十五年千娇百宠的小公主，一下子突然到了地牢这么阴森恐怖的地方如何能受得了，虽然她在牢中并未被人打骂，但是生活突然间巨大的落差，已经让她的精神饱受折磨。
在一个拐弯处，沈临停下了脚步，回头对两个士兵道，“把付明善给我看好了，你们在这里原地待命。”
“是。”两个士兵齐声回答之后，就一动不动地押着付明善站在原地。
身边的两个人静默无声，两侧的火把忽明忽暗，空气中漂浮着若有似无的血腥气息，以及被困在此处的犯人发出的凄厉长嚎，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付明善。
而且现在沈临也不见了，付明善才站了这么一会儿，就只觉得小腿肚子已经开始发软，她被绑在身后的双手慢慢握紧，手掌心捂出细密的汗珠。
沈临是提前去牢房里收拾踩点去了，二皇子一脉的其他人现在只是被关押着，而二皇子付明承本人短短不到一天内，已经被刑具折磨得半死不活了，现在牢房内的景象之惨烈恐怖，不是付明善一个姑娘家能接受的。
“来这里打扫两遍，往他身上浇两桶水，别在这里给我留这么浓的血腥气。”沈临仔细想了想，又补充道，“这样，你们去点几只香薰来，把这的味道盖一盖，顺便拿张纱布把人给遮起来。”
“哟，沈将军这回是带着哪个胆小如鼠的主子过来的，连点血都见不了，让本王猜一猜，不会是我那四弟的王妃吧？要我说啊，一个女人家就别来这里凑热闹了，省得一会儿被吓哭了。”付明承被悬空吊起来，披头散发，隐约露出一张可怖的面容，一只眼球已经缺失，牙齿掉落的已经没几颗了，脓血从全身各处滴落，散发着一股血腥恶臭之气。
“很可惜，你猜错了，来看你的人是五公主。”沈临耸了耸肩膀，“我也很害怕你这副模样会把她给吓哭，所以要费点心思把你给遮起来。”
“付明善那个蠢货，错信了你这个狼心狗肺的玩意儿，居然把本王害到了这副田地。”付明承原本就可怖的脸庞变得更加狰狞，“你还是别遮这副帘子了，你该不会真的喜欢上她了，所以害怕她看到我如今这样，会更加的怨恨你。”
付明承的一只独眼死死地盯着沈临看，嘴角裂开一个笑来，他说话漏风，让人听着有几分可笑，“你要是真喜欢付明善，那就强上了她好了，不过以我这双阅人无数的眼睛来看，沈将军现在应该还是童子之身吧。或者其实将军比我想的更有追求，想要付明善心甘情愿地伺候你？”
看守牢房的狱卒们办事效率很快，已经在两人说话的功夫，把地上的茅草全都清理干净，坑坑洼洼的地面也铺上了毯子，栀子花味的香薰也点上了，只是花香和牢房中原本的血腥气混合在一起，闻得更加奇怪了。
一面巨大的白色纱布被挂在了牢房门口，沈临站在纱布之外，听到里面付明承接着说道，“我身上变残缺都是怀王搞的，沈将军做的这些事也都是替怀王办的，本王相信将军是有苦衷的，所以对将军做下的事可以既往不咎。
如果我猜得没错，现在我的父皇还没有被付明远那个不孝子给弄死，不如沈将军弃暗投明助我一臂之力。
沈将军只要肯开点方便之门，我就可以先帮助你得到付明善的心。我能看得出来将军是真心喜欢我妹妹的，明善这个丫头聪明漂亮，你娶了她不吃亏。”
沈临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心动，但还是不确定地问道，“付明善可是你的亲妹妹，你就这么对她，居然肯把人拱手送进我的怀里？”
付明承笑得眼睛都出泪花了，“我管他什么亲妹妹后妹妹的，沈将军如果看上的是皇贵妃娘娘，本王不介意亲自把人迷晕了，送到你的床上。”
沈临啧啧两声，语气听不出来到底是在夸赞还是嘲讽，“皇贵妃可是你的生母，我还真没看出来瑞王殿下是一个如此舍得之人。”
“哪个母亲会为了争宠就虐待折磨自己的亲生儿子啊？”付明承冷笑，“她根本就不配当我的母亲。小时候觉得亏待了我，等我的好妹妹出生了，尊贵的皇贵妃娘娘又带着她那一腔愧疚补偿之心，去宠爱付明善。本王至今都没有想明白，她的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些什么狗屎？”
大概是因为遭受了一日夜的折磨，付明承这会儿因为疼痛刺激的脑神经无比的兴奋，平日里隐匿于心底的话，一股脑全都在沈临的面前吐露出来。
付明承一只独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透着一层薄薄的白纱，大致锁定了沈临的位置，“或者本王其实有个更有趣的提议，单单收了付明善一个人，本王怕沈将军会无聊。不如就让我的好妹妹和我亲爱的母亲一起伺候沈将军好了，一个是堂堂皇贵妃，另一个是尊贵的公主，还又是母女一起上，是不是想想就很刺激？”
沈临觉得现在火候也差不多，他没再继续刺激付明承，而是轻咳了两声。
一直呆在付明承视线死角处的付明善此刻被两个侍卫放了出来，她冲到了牢房门口，一只手猛地就要掀起白纱，被沈临飞速地捉住了双手。
付明善气愤道，“沈临，你放开我，我要和这个浑蛋当面对质。”
“里面的情形不太适合你看到。”沈临挡在付明善前面不让她进去。
付明承这才明白，刚才沈临都是为了让他把那些话说给付明善听，不过他也无所谓，说就说了，他又不在乎付明善怎么看他。
付明善还是一把掀开了白纱，然后被里面付明承的样子吓到连连后退。
“你不是想进来质问我吗？怎么不进来了？”白纱里面传来付明承的笑声，他的语气带着十足的戏谑，“居然这样就害怕的不行了，看来母妃还真是把你保护得太好了。”
付明善被付明承现在的模样吓得不轻，她的心脏狂跳不止，被沈临扶着好半天才稳住了心神。
“皇兄，你为什么会这么憎恨我和母妃？”付明善根本就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在她的印象中，皇兄一直都对自己很好，自己、母妃和皇兄，他们三个人，难道不是深宫中最亲最亲的亲人吗，为什么事情和她想象的好像完全不一样。
付明承闭上眼睛，懒得再搭理付明善，“我为什么会憎恨你们，你应该去亲自问问你的好母亲。”
付明善使劲吸了吸鼻子，沈临这才发现人哭了。
沈临道，“要不你现在还是跟我走吧，反正你现在也知道了，付明成不是什么好人。”
付明善用力摇了摇头，“我今天一定要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沈临伸出手，就有一个识趣的狱卒夹起一块烧红的烙铁递到了他手中，沈临的声音冰冷，“既然公主想知道，那我会让他开口的。”
付明善一把就拉住了要撩开帘子去烫付明承的沈临，“不要！你不要伤害我哥哥。”
那煤炭一闪一闪的，滚烫无比，还滋滋地响，沈临垂下了手，把炭火拿出付明善的视线范围。
沈临问付明善，“那你问他，他又不肯说，我想帮你让他开口，你又不同意。那你告诉我，你到底想怎么样？”
付明善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付明承刚刚说下了那么一番绝情的话，她根本就不应该再心疼这个哥哥，但是她也实在看不得沈临当着她的面，用滚烫的炭火去折磨付明承。
毕竟就在刚刚之前，她还一直觉得二皇兄是除了母妃之外最亲的亲人。
“你要是觉得我用这块煤炭烫付明成太残忍了，所以心疼他，那也大可不必。”沈临声音依旧冰冷，“毕竟他当初对怀王殿下做的事情，可比这过分多了。
殿下现在身上还残留着被煤炭烙印下来的伤痕，还有殿下的双眼，也是被他用炭活生生烫伤导致的失明。
我们殿下的腿也是被你这位好哥哥敲断的，现在身上还残留着许多旧疾，终生都无法愈合。”
付明善目瞪口呆，她只知道自己有一个四哥身体残疾，又因为出生不好又是个不祥之人，自小被送去了边疆。
她一直以为怀王的眼睛和双腿是先天造成的，毕竟，四哥就算再不受宠也是皇子，怎么可能有人敢打残皇子。
可是现在沈临却告诉她，怀王身上所遭受的苦痛，都是付明承造成的。
付明善还是不能够相信，“可是……可是，算算时间，那时候我皇兄也不过才八九岁，他怎么可能就对怀王做出那种事情？”
“是啊，瑞王殿下当时才只有八九岁呢，他只有八九岁就已经敢做出这种残害兄弟手足的事了，他做这些事，到底是谁纵容的呢？”沈临像是在喃喃低语，又像是在跟付明善解释，“你的好皇兄每次犯下罪孽，都由后宫最得宠的皇贵妃娘娘亲自为他扫尾。而皇帝陛下则对殿下受的伤不闻不问，最后听从皇贵妃所说的殿下是个不祥之人，一道圣旨把殿下送去边疆自生自灭了。”
付明善的嘴唇翕动着，喃喃说不出话来，沈临此刻却直视着付明善的眼睛问道，“你现在还觉得怀王殿下造反有错吗？怀王殿下只是要讨回公道罢了。无论是你的哥哥，又或是你母亲，再或者龙椅上的那位，他们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付明善的眼泪争相从眼眶中往下掉，就像是断了线的珍珠，她抬起袖子抹了一把脸，却怎么也止不住眼泪。
“好了，别哭了。”沈临的语气一下子就软了下来，他慌忙地从身上翻出帕子去擦付明善脸上的泪水，“当然了，这些都和你没关系的，做下错事的是你的父母和哥哥，你是完全不知情的。”
沈临不知道付明善，有没有听进去自己的话，反正人现在还在哭，甚至哭岔气了还一边打嗝。
“殿下要报仇是一回事，我欺骗你是另一回事，一码归一码，我还是对不住你。我的这条命是殿下救的我浑身的本领，都是殿下教的，我不能任由着自己的心意去死。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等我帮助殿下完成大业，一定把命赔给你。”沈临的语气认真，满脸严肃。
付明善一下子就扑进了沈临的怀里，抽抽搭搭的泣不成声，“我才不要你的命呢，我要你的命干什么？我要你活的好好的，你还答应要娶我，要疼我一辈子的。你现在就说话不算数了，沈临，你这个混蛋。”
沈临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要抱住付明善，怀里女孩的眼泪打湿了他的衣裳，温热的气息吹拂在他的耳畔，沈临的耳尖一下子就红了，他先是有些不知所措，然后强装镇定，“我没有反悔，只要你还愿意嫁给我，我愿意举办我能力范围内最盛大的婚礼，让你做最幸福的新娘子。”
付明承的声音在此刻不合时宜的响起，“我亲爱的好妹妹，做了你这么多年的兄长，我还是有必要提醒你一声，咱们的母妃现在也被关在这间地牢的某一间牢房里，要是让他知道了，你现在居然想嫁给害死我们外祖父的凶手，你说母妃她老人家会不会气得立刻就蹬腿撅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