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王府。
姜玫茶杯里的水凉了又添,满了又换,迎春已经看着来倒茶换茶的那个小丫鬟进进出出十几次了。
姜玫硬是一个人从中午等到了下午,她就那么坐着,面无表情且一言不发。
迎春道,“要不派人进宫问问王爷什么时候能忙完,小姐您一直在这里干等着也不是办法呀。”
“他说过,等事情忙完会早点回来跟我解释清楚的,他要是想回来,就不用等我让人去催。”姜玫拒绝了迎春的提议,看她这架势是要一个人在这里耗到底了。
所幸怀王殿下在天色完全擦黑之前终于是赶了回来,迎春连忙招呼着屋里伺候的人全都出去,给这对闹了矛盾的新婚夫妇留下独自相处的空间。
顾安之自己推着轮椅来到了姜玫的面前,他的嗓音低沉而柔软,语调里带了点儿撒娇的意味,“阿玫,都是我的错,你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好不好?”
顾安之细腻白皙的手掌带着些许冰凉,附上了姜玫的手,“今天情急之下,用你的性命来威胁付明毅也是因为无奈之举。
我还没有强大到羽翼丰满,能够颠覆整个大顺王朝,这次谋反其实策划得很仓促,很多都是一步赶一步,弓在弦上,不得不发。
皇家狩猎场那次,付明善因为私心请求皇帝把沈临调回京城,像沈临这样手握重兵的将军非召不能入京,更何况已经过了明路的还能带着五万兵马,这样的机会实在是太难得了。
我靠着付明善对沈临的感情解决了二皇子这个最大的麻烦,现在整个京城唯一能和我抗衡的就只有付明毅了。
虽然我的人已经占领了帝都,但现在大顺境内危机四伏,我必须要保存实力,不能和宁王拼的两败俱伤。”
顾安之在姜玫的手背上轻轻落下一吻,“阿玫,你是我前世今生唯一的爱人,我就算自己死了,也不会舍得伤害你的。”
姜玫低头注视着顾安之的眼睛,他是那么的真诚,那么的深情,仿佛今天在皇宫大殿之中,用匕首两次指着自己脖子的男人不是他一样。
姜玫道,“你说的这些我都能理解,但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瞒着我,顾安之,在你的心里,难道我一点都不可靠吗?
你把你的计划告诉我,我才能早早的有所准备,而不是像一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我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一颗任由你摆弄的棋子。
你对着外人的时候,把我当做一个可以威胁控制付明毅的人质,然后又在私下里对着我说这些肉麻感人的情话。
我感觉自己已经快不认识你了,顾安之。明明你每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还是那么温柔,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却会变成一个杀人如麻的魔鬼。
我现在甚至会想,哪个才是真实的你?”
顾安之被姜玫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的心似乎也跟着这目光被狠狠的握紧了。
姜玫到底发现了他隐藏着的什么秘密?
顾安之用力去咬自己的舌尖,口中一片血腥气息。
来到大顺以后,他为了铲除异己、巩固势力,虐杀了不少站在他对立面的人,他杀死的人太多了,无法保证每一个人都是罪有应得,还有许许多多的无辜之人,仅仅是因为被怀疑,他就以“宁可错杀,绝不放过”的态度将人处死了。
调查到丞相府的大小姐姜华和阿玫有恩怨之后,顾安之就从付明毅的手里把人要了过来,一刀刀的活刮了。
他原本觉得自己这是在给阿玫报仇雪恨,可是如今看着阿玫的脸色,顾安之有点不敢承认这件事是自己做的了。
顾安之双臂撑着轮椅的扶手,让自己的身子顺势滑下去,跪在了姜玫的面前,他抬着头仰视姜玫,“你希望哪个是我,那哪个就是真实的我,如果阿玫觉得不喜欢了,我以后都改了,好不好?”
在姜玫如今这个角度看来,顾安之这个姿势加上现在的眼神,就像一只可怜巴巴、摇尾乞怜的小狗一样。
姜玫本来还想一鼓作气质问顾安之,昨日大婚心神不宁是不是还在想小蝶,如今顾安之都已经跪在这里跟她服软了,姜玫质问的话实在说不出口。
顾安之仰着头的时候,锁骨上一道红色的线痕显现出来,姜玫怀疑自己是看错了,使劲眨了眨眼睛,用手撩开顾安之的上衣领口,那里果然静静躺着一道狰狞的伤痕。
“这里的伤是怎么弄的?”姜玫跪坐在地上,凑近了顾安之的下巴位置,盯着锁骨上的伤痕看。
“没什么大事,你走以后,我在皇宫里又发病了,这才耽误的时间有些久了,没能第一时间赶回来。”顾安之说的云淡风轻。
听完顾安之的话,什么用她的人身安全威胁付明毅、什么小蝶全都被姜玫抛到了脑后,她现在满心满眼都只是心疼眼前这个男人。
姜玫一把就抱住了顾安之,“你怎么犯病了都不跟我说,又一个人默默忍着。虽然我不能减轻你的痛苦,但是你告诉我,起码我可以一直陪着你,多少帮你分担一点。”
在姜玫看不到的角度,顾安之轻轻弯了弯唇。
今天发病的时候在身上搞出来的这些伤,对他来说一个是毛毛雨罢了,这么多年长期忍受病痛折磨他都习惯了。
他是故意把伤口暴露给阿玫看的,阿玫现在这么心疼他,应该就不会生气了吧?
姜玫扶着顾安之起来,两人并排坐在了床榻上。
“今天我和宁王商量京城的布防和日后的归属,宁王身边可是一直跟着那个叫莫纱的舞女。阿玫,你别说那个女人长的的确是像你,就连举手投足间都颇有你的几分神韵。”顾安之看似是随意扯出一个话题,字里行间却都往付明毅身上暗示。
姜玫道,“莫纱长的确实漂亮,穿越到这里以后,她也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外国人。付明毅如果能找到喜欢的人,我真心替他高兴,而且这样我就不用总想着该如何面对他了。”
“你真的希望付明毅和莫纱在一起?”顾安之眼睛亮晶晶的,看到姜玫点头,他顺势把人压在了床上。
床头的纱蔓缓缓落下,满屋之内一室旖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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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姜玫和顾安之一同共进了早餐,两人有说有笑的,似乎昨夜从未发生不愉快的事情。
顾安之只告诉了姜玫姜华的死讯,至于姜华是如何惨死的被他给瞒了下来,姜玫没有细问,顾安之自己是永远不可能主动提起这件事的。
姜玫向顾安之提起了沈临和付明善的事,顾安之短暂的思索了片刻,还是答应了姜玫放这二人一条活路。
不过付明善可不会因为姜玫的求情就对虐杀自己母亲的仇人笑脸相迎。姜玫刚刚吃完早饭,才和顾安之腻歪了一小会儿,就有个侍卫匆匆忙忙的进来说付明善刚刚一刀捅进了沈临的心脏。
姜玫和顾安之赶过去的时候,现场正一片混乱。
几个军医已经在第一时间赶到,单单是看了一眼沈临身上的那把刀的位置,就都连连摇头叹气,“这把匕首正中心脏,并非我等医术不精,这就算是神仙来了,今天沈将军也是凶多吉少,还是趁有气的时候抓紧交代后事吧。”
沈临背对着顾安之和姜玫,他的眼中带着忧伤和深深的遗憾,眼神里并不单单只有一种情绪,更多的是复杂难言,“善善,我以为我已经同你讲清楚了,等我帮助殿下平定了这天下,你若想取走我这条性命,说一声便是,我心甘情愿的去给你二哥和母亲抵命。你却这么着急,今天就要置我于死地。”
“不要用这么亲昵的称呼喊我,听到你叫我的名字,我觉得恶心。”付明善后退了一步,和沈临拉开了一米多的距离,“你欺骗我的感情,利用我的真心去残害我的父母和哥哥,让你只被捅了一刀就去死,真是太便宜你了。
就应该让你和我的兄长一样,也被用刀,一刀刀割烂身体,日日忍受着无边的痛苦和绝望。
你可真是和你的主子一样,阴险而又残暴,你这条怀王的走狗,今天我捅你的这一刀,就是你应该遭受的报应。”
付明善静若癫狂地大笑起来,“沈临,如果不是你贪图我的美色,也就不会被我得手捅了这么一刀,你的主子即将得到天下,你将会有想不尽的荣华富贵。可是现在什么都晚了,你如今只能和我这个战败的阶下囚一样死掉了。”
“我欺骗了你的感情,还利用你,是我对不住你。但是二皇子落到如今这样的下场是罪有应得,这不过是他早年种下的恶果,现在报应在他身上了而已。”沈临并没有即将要面临死亡的恐惧,他继续平静的解释道,“你年纪还小,就算以前的宫廷旧事你并不知晓,那么你随便派人去瑞王府后院好好打听一番,每月他都要虐待打杀多少奴婢下人。”
付明善冷冷的看着沈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希望你是真的不懂,而不是面对事实却故意装瞎。或者我现在可以带你去天牢,让你见一见付明承,让他亲口告诉你他自己到底是不是活该的。”沈临神色淡淡的,“趁着怀王殿下现在还没有把他提审到王府暗室,你也许想见一见你哥哥。”
几个侍卫朝付明善的方向包抄过去,不过几秒钟的功夫就控制住了人。
沈临暂且松了一口气,转过身去向顾安之的方向抱拳行礼,“区区小事,竟然惊动了王爷和王妃,是属下的罪过。”
姜玫眉头紧蹙,我一旁站着的几个军医,“沈将军的命真的保不住了吗?”
几个军医互相对视了几眼,还是刚才那番回答,“这把匕首插进去的位置和深度实在是凶险,沈将军能不能活命实在是要看天意。”
沈临道,“请卫郎中到内殿替我治伤。”
姓卫的军医突然被点名,虽然有些不明所以,却老老实实的跟着沈临三人往内殿走去。
卫郎中替沈临拔了匕首,开始包扎上药,血居然奇迹般地止住了,由于过于惊讶,他的眼睛睁得比铜铃还大,沈临开口解释道,“不瞒各位说,我天生异于常人,心脏长在右侧。”
沈临又叮嘱给他包扎的这个军医不要把此事外传,他常年战场厮杀,心脏长在右侧也算是一个保命的手段了。
顾安之和姜玫走后,沈临让士兵将付明善带了进来,付明善拼命的挣脱,却挣脱不开两个身强力壮的男人的压制。
付明善一双眼睛充满仇恨的盯着沈临看,似乎是在无声的质问沈临为什么还没有死。
沈临抬起眸子看了付明善一眼,十分的感慨,“我的一念之差,还真是养了一条毒蛇在身边。我救了你的命,你却无时无刻的想置我于死地。我们现在这算什么,农夫与蛇吗?”
“农夫与蛇?”付明善一声冷笑,“那你应该才是那条阴毒可怖的毒蛇吧?”
沈临也不同付明善置气,问道,“既然你说我是毒蛇,那我应该也没必要帮你了。那你说你到底要不要去见付明承?他现在在我手里还能算个完整的人,等什么时候怀王殿下把事情忙完了,想起了还有你哥哥这号人,你到时候估计连一块儿完整的尸体都看不见了。”
付明善面露焦急的神色,“快点带我去见我母妃和皇兄。”
沈临一声不吭,走过去用一双手上下抚摸付明善的身体,惹得付明善尖叫连连,破口大骂,“你这个色批,你的手在我身上摸什么,快点给我拿开!”
“你想多了,我不过是吃一谴长一智,生怕五公主殿下又从哪里摸出一把刀,我可不是每回都这么幸运,能捡回一条命来。”沈临确定付明善身上没有坚硬的物品之后,随手从身上摸出一根绳索,将付明善的双手捆绑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