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夫人安排姜玫和姜瑶同坐一辆马车进宫。
姜玫回院子里简单整理打扮了一番,便匆匆地出府上了马车。她本以为自己的动作已经够快了,却没想到,姜瑶已经在马车上坐着了。
姜玫蹙起眉头上下打量姜瑶,姜瑶一身玫红碧绿相错的高腰襦裙,上衫镶嵌着大大小小的珍珠,下裙绣满了繁复的花纹,那脸上更是浓妆艳抹,好不热闹。
“你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做什么?”姜瑶受不了姜玫那种审视的目光,嘲笑道,“你穿的寒酸,还见不得我打扮的好看些吗?”
姜玫不想搭理姜瑶这个脑残,靠在后垫上闭目养神。她只希望今日头次进宫,不要出什么纰漏,顺顺利利的出来就好。
姜瑶见姜玫不理她,丝毫不在意,只得意道,“父亲本来就说了是要我嫁给小侯爷的,虽然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让夫人劝父亲改变了主意,但如今小侯爷已被你害的落水,想必侯夫人也不可能再容忍你嫁进长平侯府了。”
姜瑶像只斗胜了的花孔雀一般,自顾自的说了一大堆,最后下了结论,“我就说了,是我的东西,你就算再怎么费尽心思也抢不走。所以以后,长平侯府少夫人的位置还得是我。”
姜玫实在是被烦的不行,睁双目扫了姜瑶一眼,讥讽道,“瞧瞧你穿的像什么样子,红配绿?还在这里叽叽喳喳的,吵得像是大姐养的那只红绿色鹦鹉。还有你那满头珠翠,是要在脑袋上开首饰店吗?”
姜玫顿了顿,见姜瑶的脸色瞬间黑了不少,于是才接着说道,“四妹妹可千万别皱眉头,不然你脸上糊着的白面粉怕是要掉下来二两。”
姜瑶惊呆了,被怼的半天说不出话来,这还是她记忆里那个沉默寡言,在相府如同小透明一般的三姐姜玫吗?
姜瑶指着姜玫“你你你”了半天,差点没气个倒仰。
“作为你的亲姐姐,我诚心的奉劝你一句,趁着还没进宫,赶紧把你脑袋上堆砌的那些个簪子拔下来几根,省的给相府里丢人现眼。”姜玫站起来逼近姜瑶,一字一句道,“不然,你看看到时候咱们要做太子妃的大姐,会不会把你的皮剥下来?”
马车缓缓停下,是到皇宫宫门口了。
姜瑶刚想撩帘子下车,却感到左脚一痛,是坐在马车内侧的姜玫狠狠地踩着她的脚,先一步到了车门口。
“对了,我还有最后一句话想同妹妹说,”姜玫单手拽着车帘,回头冲被她挤进里面的姜瑶勾唇一笑,“妹妹要是真那么恨嫁的话,等你三姐我出嫁的时候,不介意你当个陪房丫鬟一同嫁进侯府。正好白天来我身边端茶递水,晚上替我侍奉小侯爷,这样正好每天充实到一分钟也不会耽搁。”
话毕,姜玫也不再等姜瑶有什么反应,撩开帘子下了马车。
她姜玫一向信奉的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理念。她十年前刚刚穿越到这里的时候,是人单势薄,有时候不得不被迫隐忍,这才给那些人留下了自己好欺负、好说话的假象。
可是今天姜瑶恨不得骑在她脸上犯贱,自己要是再当个受气包,不怼回去,那可就不礼貌了。
姜玫二人随着丞相夫妇一同来到皇宫门前时,正值夕阳西下,最后一缕暖黄的阳光正打在皇宫顶端的琉璃瓦上。
太子订婚是国家大事,今日皇宫的正门特地敞开,姜玫抬头去看,只见朱漆色的大门顶上悬挂着黑金丝楠木的牌匾,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神武门”三个大字。
一路步行入宫,到了地方,宫宴尚未开始,皇宫大殿里却已经极为热闹,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歌姬舞姬在台上旋转唱跳。
丞相夫妇各自被召走召,姜玫不愿再与姜瑶一处待着,干脆连借口也懒得找,直接径自躲在偏僻的角落里,小口小口品尝着瓜果和糕点。
有个小宫女跑来要给她添洒,姜玫正要拒绝,便听见小宫女小声道,“宁王殿下想约您去百花园走走。”
姜玫抬眼上下打量了这个小宫女一番,心中警惕,“你怕是认错了,我和宁王殿下并不认识,殿下如何会约我?”
那小宫女从袖间拿出一块儿玉牌来,姜玫定睛一看,那的确是付明毅随身的牌子,于是放下心来,跟在小宫女身后,往百花园走去。
初春的花开得并不多,只有零星的几朵,百花园大片大片枯枝断草,鲜少有人来这里。
付明毅所站的方向背对着姜玫,此时的天色更暗了几分,付明毅的袍子颜色暗,他整个人似乎都要融入这浓重的天色当中。
姜玫走到了付明毅的身边,那个把她领过来的小宫女便很自觉地在远处为两人放风。
付明毅听到身后有动静,便知道是姜玫来了。他回头看到姜玫的打扮,眼神一亮,一下子就忘了自己刚刚想要说的话,“阿玫,你今天真的好漂亮啊……”
姜玫一愣,“殿下约我过来,不会就是想夸我这一句吧?”
“不是。”付明毅深吸一口气,问道,“在相府里,我问你,你是否真的甘愿嫁给时少川那个混账,你还没有回答我。”
“我当然不愿,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选择权根本不在我的手里。”姜玫道。
“那你不用担心嫁给那个人渣了,他已经死了。”付明毅语调很冷,唇边却泛起了淡淡的笑意。
姜玫瞪大了眼睛,“你把他杀了?”
付明毅没有否定,“他罪有应得。”
他见姜玫一脸的难以置信,又解释道,“半月前,时少川想要强纳一名平民女子为妾,那女子宁死不从,撞墙死了。我不过是找到那个冤死的女子的父亲,告诉他今天长平府小侯爷回府的路线,然后让侍卫们放松了警惕,故意留出破绽,让那女子的父亲用刀把人捅死了。”
姜玫久久说不出话来,她不觉得付明毅做错了,可这个男人三言两语间就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死,手段着实让人心惊。
“阿玫,你不用替他难过,时少川这些年,仗着自己小侯爷的身份,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儿。就算我今天不杀他,那些被他欺辱的布衣百姓,也总有一天会找到机会去杀了他的。”
“我没替他难过,他那种人死了,只会大快人心。你替我杀了他,帮我解决了心头一件大患,我姜玫不是那种不识好歹的人。”
付明毅见她没生气,才松了一口气。杀了时制川这种人渣,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如果这件事影响到了姜玫对他的看法,那他可就要连哭都找不到地方了。
“时少川死了不算什么。只是没了时少川,还会有张少川和李少川。你现在的婚事始终拿捏在丞相夫人的手里,眼前这关算是过去了,你以后打算怎么办?”付明毅看着姜玫,只恨不得立刻就向她讲明心意,让她嫁给自己。
付明毅所提出的话,也正是姜玫现在最头疼的问题。
“你还在想顾安之吗?”
听到顾安之这个名字从付明毅的口中说出,姜玫惊了,“殿下是怎么知道他的?”
顾安之,姜玫上辈子的男朋友。又或者换一种描述,是她差一点就要领证的丈夫。
姜玫是十年前穿越到大顺朝的,她至今都忘不了那一天。
她和恋爱长跑了十二年的男朋友顾安之高高兴兴地去民政局领证,结果在路上有一辆大卡车迎面撞来,眼睛一闭一睁,她便穿越到了大顺丞相府同名同姓的庶三小姐,一个六岁的小姑娘身上。
原来的小姑娘姜玫落水发烧,一场风寒要了性命,再次睁眼,身体已换了芯子。
姜玫刚刚穿过来的时候,几乎要疯掉,这副身子年纪太小,又是生在古代大户人家,每日困在相府四四方方的后院里,被嫡母压着学规矩,学礼仪,搓磨的几乎要抑郁。
那时候唯一支撑着她活下去的希望,便是脖子上挂着的半块玉坠,那是她和顾安之的定情信物。正是有了这块玉坠,让她有了男朋友顾安之也穿越过来的想法。
她来到大顺朝所做的一切,费尽心力把“锦华春”这家大型连锁装造品牌做大,开遍大顺朝的大江南北,从来不是为了钱财。她只是希望男朋友顾安之某一天,能看到“锦华春”商品上的特殊标识,从而与她相认。
看着姜玫惊讶的表情,付明毅在心里说了句‘傻子’,对姜玫解释道,“‘锦华春’这些年都在找‘顾安之’这个人,我让我手下的人去问,只稍微费了些功夫,便打听出来了。”
付明毅心中已经有了八九分的答案,却还是想亲口听到姜玫的回答,他问道,“所以你是因为这个人,才不愿意嫁给我吗?”
姜玫没有答话,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和付明毅解释穿越的事情,更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付明毅自己在现代已经有了男朋友。
付明毅见姜玫保持沉默,眸中闪过一丝落寞,却还是对眼前的人笑了笑,“你不想说就算了,我没有强迫你的意思。”付明毅直视姜玫的眼睛,“他是谁我不关心。我约你出来,是想再问你一遍,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见姜玫要说话,付明毅连忙继续说道,“你先别急着拒绝我,听我说完。只要你和我订婚,就再也不用担心为丞相夫人拿捏着你乱点鸳鸯谱了。我可以答应你,如果你找到那个人了,我随时愿意放手,我们可以解除婚约。但是如果你一直没有找到他,那就嫁给我,尝试着做我的王妃,好吗?”
姜玫看着面前的付明毅,男人宽肩窄腰、身材高大颀长。而与此不符的是,他的脸上有着毫不掩饰的忐忑,那样的神色出现在这张硬朗精致的脸上,让人觉得很是相悖。那样小心翼翼的神色,似乎不应该出现在这样一个位高权重的男人身上。
“我们可以假成婚,但是如果我找到他了,你能与我第一时间和离吗?”
付明毅只觉得心里堵的慌,鼻子也有点发酸,他想说‘不能’,可是他却如此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声音说,“当然,我尊重你,如果你想,我愿意随时放你离开。”
“那我答应你,我愿意嫁给你。”
姜玫冲他莞尔一笑,付明毅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融化了,她说她愿意嫁给自己,他就要有妻子了。
“我能抱抱你吗?”付明毅刚问出口,随后便觉得有些不妥,于是又干巴巴的补充了一句,“总要先习惯一下,别被其他人发现,我们是假成婚。”
姜玫点点头,然后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她能够清晰的听见男人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姜玫不喜欢香薰的味道,所以房里从不点香,身上也不喷香水。付明毅抱着她,只能闻到怀里女孩衣服上淡淡的皂角香味。他想,在此时这一刻,他可不可以自私的假装自己已经拥有了姜玫。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怀里的女孩呢?
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他发现“锦华春”那么庞大的产业,背后的操作人竟是一个尚末及笄小姑娘时的惊讶;亦或是后来几次见面,发现了她区别于他认识的所有大家闺秀,她有着不凡的谈吐和头脑;他惊奇于她想出的一个个点子,每过一段时间,他就会发现,自己了解的姜玫仍不是全部的她。
姜玫于付明毅来说,就像黑夜中的明灯,源源不断地散发着光芒,让他不能不注意到,让他不知不觉就被吸引注。
“我们在这儿呆的太久了,是时候该回去了。”姜玫尝试着轻轻推开死死抱住她的男人。
“是该走了,刚刚天还有些亮色,现在都完全黑了,这会儿怕是父皇都已经入席了。”付明毅道。
两人肩并着肩往举办宫宴的未央宫走去。
这一次,他们两个终于能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人前了。
付明毅去牵姜玫的手,姜玫没有躲开,他的嘴角便不受控制地上翘起来。
付明毅想,他不能着急的,他总能慢慢暖热姜玫的心,现在是假成婚,总有一天,他会让姜玫真正的接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