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五章早就火化了
阮凝没有哭,眼角半滴泪都没有。
她的双目猩红,攥着裴启衣服的手指,泛着用力的白。
裴启心口闷痛,他别开眼,没让阮凝看到他眼底的复杂情绪。
“好。”裴启说道。
*
明明前几日,A市的天气还很好。这几日,天气却是忽然急转而下。
路上的风雨太大,连道路都看不清楚。
远远的,阮家老宅外头,挂着白布。
阮凝推开门,近乎踉跄地往下走。
噼里啪啦的雨水,从天空上方落了下来。
她没有撑伞,径直朝前走去。雨水打湿了阮凝的发梢,肩膀,她却没有半点儿反应。
近乎机械般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偌大的阮家老宅,却是一个人都没有。
裴启刚停好车下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瘦弱的女人,一下又一下地拍着大门。
“开门…开门!”
她的衣服都湿透了,浑身颤抖得厉害。小脸惨白,狼狈不堪。
“怎么了?”裴启的眉头紧皱。
“怎么办?”阮凝回过头,近乎呆滞地望着裴启:“怎么办,我找不到我的爷爷了…”
不等裴启回答,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打电话…”
阮凝捏着手机,像是捏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却都在忙音中。最后,她红着眼,打了沈臣的电话。
男人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冷且沉:“说。”
“我爷爷在哪里?”
沈臣望了眼四周吊唁的人,淡淡道:“自然是在墓地。”
“墓地…”阮凝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她觉得冷,那冷意从她的心里渗透出来,直到她的五脏六腑。
沈臣皱了皱眉,打断了阮凝的话,很是不耐烦:“你到底要说什么,你要是想要看他。那么我告诉你,阮老爷子的尸体早就火化了。你早干什么去了?”
沈臣的语气毫不留情,他根本就不在意自己的话,会对阮凝造成什么影响。
火化了…
“咣当”一声,手机掉在地上。
被砸的四分五裂。
呼呼的风从外头吹了进来,刺骨的寒。
一滴泪,顺着阮凝的眼角往下流。
砸在冰冷地面上。
沈臣想要再说些什么,电话那头,却只传来了一阵忙音。
“臣哥,你在忙吗?爸爸在找你。”
沈臣手背上的青筋隆起,只是一个顺息,他就恢复了过来。挂断了电话:“不忙。”
说罢,起身朝着那头走去。
阮蒙是看到来电显示时,才想起阮凝的。这个女儿,在他眼里,向来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很不讨喜。
要不是这个女儿,不知道怎么的,嫁给了沈臣,他根本就不会多看一眼。
他打了好几个电话过去,都是忙音。
望着来往前来吊唁的宾客,阮蒙眉头紧锁。对于阮凝的不喜,又加深了几分。
*
副驾驶座上,阮凝把自己缩成一团,唇角泛着青紫色。
轰隆一声巨响,紫色的闪电划破天际。紧接着,豆大的雨珠,砸在车子的前挡风玻璃处,噼里作响。
阮家的墓地在郊区,越往那头赶,路上的车辆越少。
天空黑沉沉的,像是一顶巨大的网,遮住了天际。
远远的,沈老爷子的墓地前,围了很多人。
他生前赫赫有名,死后A市自是有好多人前来吊唁。
随着阮凝和裴启的到来,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他们的身上。
A市,最有名的两个家族,当属裴家和沈家。
这两个家族,不管是哪一个,只要随便跺跺脚,都能够使的整个A市的经济动荡。
而这沈臣和裴启不合,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几周前,据说还因为同一个投标项目,争的面红耳赤。
今天裴启竟会同沈臣的妻子一起来这里。
众人看着裴启,就像是见了鬼。
阮蒙眉头紧锁,看着阮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顾及着在场这么多人在,他按耐住自己的脾气。
阮凝慢慢地朝前走去,视线渐渐模糊。
步子越来越慢,脚下像是有千斤重。
她还记得,自己还很小的时候,总是坐在老宅外头,等着爸爸回来。可是爸爸从来都没有回来过。最后,都是爷爷把她抱回去的。
这是她的爷爷,会因为她急红了眼,也会哄她的爷爷啊!
从此这世上,再也没有人疼她,爱她。
雨越下越大,阮凝的步子,越来越慢。
直到最后,再也走不动了。
人群中,似乎是有人在叫她。可是阮凝的耳朵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清楚。
她静静地望着墓碑。
墓碑上放着很多束花,照片里头,阮爷爷还是年轻时的样子。他拄着拐杖,对着镜头笑。
阮凝还记得这张照片,这是她揪了爷爷好几根胡子,爷爷才答应拍的。
“爷爷…”阮凝叫了一声,出声已是哽咽。
没有人回应,这世上,永远都不会再有人回应了。
阮凝缓慢地眨了眨眼睛,脸上一阵冰冷。而她根本就分不清楚,她的脸上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
“咣当”一声,阮凝跪倒在冰冷的石阶上。这石阶真冷,冷得阮凝浑身颤抖。她死死地咬着牙关,才让自己没有哭出声来。
爷爷最不想看到她哭了,她知道的。
阮凝努力牵起嘴脸,想笑,终究还是笑不出来。
“爷爷…”阮凝伸出手,去碰冰冷的石碑。她用手,轻轻地碰着照片上的人,似乎是隔着照片,碰到了她的爷爷。
“对不起,爷爷,都怪我,这一切都怪我。是我,是我太任性了。我应该听您的…应该都听您的!”她的声音,被风吹散到空中。
树梢被风吹得晃动的厉害,低低的,像是有人在哭。
人群中的沈臣,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当时阮家老爷子,最反对的,就是他和阮凝的婚事。想到这里,沈臣觉得有些不舒服,他松了松领带。
石碑的照片上,溅落了些许的泥土。阮凝轻轻用手擦拭干净,做完这些,她在石阶上,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
最后,她又回头看了眼墓碑。
墓碑上的老人,笑得肆意又开怀。
他的岁月,永远停在了这里,再也不会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