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朱允熥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让他们双方狗咬狗,然后咬出一嘴毛。

这果不其然啊,在朱允熥的一番挑拨离间之下,这些土匪山贼和周县丞闹到了如今这样不死不休的地步。

甚至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开,就把他们那见不得人的勾当,给一五一十的交代了。

此刻,县衙之中,不少的捕快衙役民兵,全部都用震惊的目光看向了周县丞。

显然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曾经他们的县令大人,居然一直以来,都在和这些土匪暗中勾结。

而且居然还在骗取朝廷,以及上级衙门拨下来的剿匪的银子。

这时候这些县衙之中的官兵们,也才明白了,为什么之前每一次剿匪,明明是有机会赢的,可是只要那些土匪一跑,县令大人就会大吼一声穷寇莫追。

原来这是他们之间商量好的暗号呀!

碰在一起就打,你跑我就不追。

这样一来这土匪,什么时候也剿灭不完呀。

于是乎,官兵们全都想通了这之中的道理,那周县丞却对此根本无所谓了。

因为他觉得,自己现在的生命都掌握在了斧头帮帮主的手上,如果再不把事情解释清楚,斧头帮帮主一刀下来,恐怕就直接嗝屁了。

这时候还顾及那些,就完全没有意义。

只是当周县丞听到朱允熥那一句话之后,他和斧头帮帮主,全部都愣了一下。

然后一起回头,看向了朱允熥。

两人沉默片刻之后,那周县丞忽然瞪大眼睛看着朱允熥说:

“是你,是你,我明白了,一切我都明白了,这都是你的阴谋,对不对?”

朱允熥皱着眉头说道:

“阴谋,恐怕这两个字,用在我身上,倒有几分不合适吧?若是用来形容二位,却差的好处。”

那斧头帮帮主,也恍然大悟,看着朱允熥说:

“搞了半天,是你这个狗东西,在行挑拨离间之事。”

周县丞说:“不错,就是这家伙在从中挑拨,否则你我怎么会走到如今的地步?

之前那十个土匪山贼,我就怀疑是他的人。为此我还误会,以为你也投靠他,和他合作,不和我合作了。”

那斧头帮帮主也回过神来说道:

“原来如此,我以为那十个山贼,是你与他一起搞出来的,原来这都是他一个人的手笔?你我二人都被他耍的团团转了。”

听到这话,朱允熥急忙开口说:

“似乎二位感到很生气,这倒是有些奇怪了,这黑云县的百姓,以及朝廷各级衙门,都被你们糊弄在其中,耍了这么久。

你们欺上瞒下,一边拿着朝廷剿匪的银子,一边又打家劫舍,抢夺百姓们的钱财。如今却在这里,说我把你们耍的团团转,倒有些双标的意思了。

不防,二位仔细想想,究竟是我做的过分,还是你们做的更过分?我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

还并未让你们俩损失什么,你们就已经集到了这种地步。那朝廷应该跟谁着急?那些被打家劫舍的百姓们,又该跟谁着急?

尔等为了一己私利,设下如此反复使用的套路,不觉得自己的问题更大吗?”

听到朱允熥的话,那周县丞冷哼一声开口说道:

“随你怎么说,成王败寇,我们这一次栽在你手里,无话可说。”

朱允熥眯着眼睛说:“你明白这一点,倒也算有最后的觉悟,可惜这么久以来,精心算计囤积钱财,却没命去花,说来这一笔买卖真的划算吗?”

周县丞咬着牙:

“起码我享受过,这些年我过的日子是普通人一辈子想象不到的,这便足够了。”

朱允熥不禁疑惑说:

“你作为这一县之县令,百里之侯。本身在这个地方,就是高高在上。

若安安稳稳的,就只做你的县令,好好的把这一个地方管理起来,这一辈子,也不比寻常人差。

偏偏为何,一定要做这种,天怒人怨之事,落得如此下场,却还觉得划算?实在是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

“一县之长,百里之侯?哈哈哈哈……你真会说笑,不错,以前的我是县令,在这个地方,我确实全力滔天。然而那又有什么用呢?

朝廷的俸禄,够我养活我自己吗?我上有老,下有小,可是那点俸禄,真的能够支撑我养活那么多人吗?

你也是县令,一年不过二十多两银子,分摊到每个月,一个月也差不多才二两银子。我说句难听点的,那青楼里的妓女,恐怕都比我赚得多。

我自小寒窗苦读,到三十岁,才考取一个区区的古举人功名。花了三十年的时间呀,父母养了我三十年呀。

我考了一个别人梦寐以求都考不到的举人……本以为进入仕途,从此衣食无忧,光宗耀祖……

不错,确实我做了县令,我以为可以大战拳脚,好好的治理一方,为自己这三十年的寒窗苦读,博一片更加光明坦荡的未来,让一方百姓,歌颂我,纪念我。

谁不想坦荡一生?谁不想为民做事?谁也不想受万民敬仰啊?可是你好好算算,我那一个月二两银子的俸禄,如何支撑我,拥有的这些所谓的实现不起的理想?

不说我一家人要养活,就是说那县衙之中,专门照顾我衣食起居的丫鬟、那平日里抬着我东走西走的轿夫、以及了后厨的厨子、各种下人等等。

他们哪一个不要我养着?哪一个不得给他们发工钱?我拿二两银子,分摊在这么多人身上,还能有落下的吗?

朱县令,你身上的官服光鲜亮丽,一套下来恐怕就得二两银子吧?可你去看看我那房间里放着的官服,那是我两年前穿的粗麻烂布,只值二百个铜钱,和你身上穿的天壤之别。

为什么?因为穷,因为置办不起一件好的官服,只能用最差的料子,做最差的官服,就是要做清官的下场。

你告诉我,我辛苦三十年,我父母供我寒窗苦读三十年,就拿出如此的成就,我如何能够对得起他们,如何对得起自己?”

朱允熥沉默了。

虽然这周县丞一番话说的有些啰嗦,甚至有些地方言语措辞有些问题。

但面对一个激动之人,所说出的这番话,确实还是能够引人深省。

确实,朱允熥高高在上惯了,虽然平时还是会去体验民间疾苦,但却从来没有站在官员的角度,去体会一下官员们的处境。

朱元璋在位,勤俭节约,定下规矩,对大明的官员,无比的严苛。

因此在大明时期,尤其是朱元璋时期,做官确实非常的穷。

这一点,朱允熥得承认。

而且也非常认可,对官员们进行打压,绝不是什么好事。

因为如果连官员自己都过得不好,那么他们一定会越过心中的那一道底线,从而在暗地里搞出一些小动作。

这更加不利于监管,反而矫枉过正,容易出大问题。

于是朱允熥深呼吸一口气,开口说道:

“你所说的情况,我了解了,这件事情,我会想办法处理,或许对你,并不会再起到什么帮助。

但,对其他官员,还是有用,也能够避免很多官员,如你这般被迫误入歧途。”

听到朱允熥的话,周县丞嘲讽的笑了笑说:

“你似乎明白了我的表达的意思,这很不容易,因为很多时候,别人就觉得我们是官,是高高在上的。

所以他们觉得,我们怎么会过,那种贫穷的日子呢?我们怎么会不容易呢?不管怎么说,别人不信,但起码你还会信。

或许你的家庭条件很好,你家里不缺银子,所以你可以站在这个清水衙门之中,大展拳脚,为百姓们做事。

但。你能不贪,不污,不受贿,那你只该感谢,是因为你的原生家庭条件太好。

而像我们这样,辛苦一辈子,总算熬出头,却没想到又进入一个黑暗的圈子的,我们没办法,只能自寻光明。

只是你刚才说的话,倒也有几分可笑,你以为,你是谁呀?你以为,你能改变什么?

你只不过是一个区区的新任的县令,你能够让自己保证,不误入歧途,那就是你的本事了。

你却还要妄言,要改变这一切?还想要为天下其他的官员,讨一个福利吗?你真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周县丞说完之后,他对面,斧头帮帮主收回长刀,对周县丞说的:

“你与他废话什么?今日只要把这个狗县令杀了,我们的事情,就不会泄露出去。

至于在场的这些官兵,谁若是敢泄露出去,老子屠了他全家。

所以,只要这个新来的县令一死,咱们依旧可以安然无恙,继续像以前那样。”

周县丞沉默片刻,最终默认点头,而那斧头帮帮主,则是大刀一挥,看向不远处的朱允熥说:

“你高高在上,不知我们有多么的难过。那我便帮你,把你拖下云端,让你下地狱去说着。”

他一步冲出,提着大刀就对着朱允熥冲了过来。

周围有一些县衙的捕快衙役,冲上来想要保护朱允熥。

毕竟如今真相大白,他们心中自然也有公道。也明白,如果朱允熥死了,那么这黑云县,也将会再次陷入黑暗之中。

另外在场的这些得知真相的官兵,恐怕也会被周县丞和斧头帮帮主威胁。

他们也不愿意这样的事情发生,可是那斧头帮帮主武功还是不错的,那些官兵根本就阻挡不了他,被他几脚踢开之后,纵身一跃,挥动大刀,自上而下,对着朱允熥,便一刀劈了下来。

若是这一刀劈中朱允熥,朱允熥恐怕会被直接一刀两断。

然而朱允熥却很淡定,原因无他,只因身旁站着赵青竹。

只要有赵青竹在他身边,一切都不足为惧。

况且他身上还带了一把手枪。

那斧头帮的帮主,眼看就要将朱允熥一刀两断,脸上露出兴奋的笑容说道:

“小子,下辈子不要再去试图寻找什么真相,有些真相,不是你可以去触碰的。”

话音落下,他狠狠的一刀落下来,铛的一声,在场许多人,都不忍直视,将头扭开。

然而下一刻,却又响起砰的一声。

紧接着一声男子所发出的惨叫,响彻周围。

众人再看去,只见那斧头帮帮主,强壮的身子,宛若断线的风筝一般,直接倒飞了出去,足足飞出七八丈,才狠狠的落在地上。

紧接着便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下一刻,他一脸不敢相信的看向了朱允熥的身前。

那里一个身材有些娇小、单薄,却非常漂亮的女子,站在那里。

斧头帮帮主脸色大惊,别人或许没有看清,但他却知道,在刚刚那一瞬间,这女子只是随意的踢出一脚,他这重达一百公斤的身子,竟就直接飞了出去。

由此可见,那女子有多么的强大和可怕。

就在所有人都无比震惊的时候,朱允熥缓缓开口,对周县丞说:

“你说,我为何敢妄言,要改变官场这一现状?那我便回答你……”

说着,他从身上拿出了一块金色的令牌。

上面赫然刻着太孙两个字。

紧接着,朱允熥便开口说:

“因为孤,是东宫太孙,不知可否,有能力改变你所说的官场现状?”

看到朱允熥手中的令牌,听到朱允熥所说的话,在场的人全部都呆住了。

尤其是周县丞,他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朱允熥,旋即嘴唇哆嗦的说道:

“太……太孙?你……你是太孙?”

朱允熥收起令牌,淡淡开口说:

“不错,孤,就是当今太孙朱允熥。”

周县丞身子猛的一阵瘫软,缓缓的跪倒在地上,接着他手脚微微颤抖,内心也无比的绝望。

他不怕那个看透他阴谋套路,甚至将他设计到阴谋套路之中的朱县令。

但是,如果是太孙朱允熥,那么光凭这几个字,便足以让他感到畏惧。

天下人谁不知道太孙朱允熥?

而他身为县衙的官员,自然更是如雷贯耳。

他知道这位太孙殿下的雷霆手段,也知道这位太孙殿下有多么的厉害。

所以他面对那个朱县令,尚且还能开口一番狡辩,可面对太孙朱允熥,他没有了任何的自信和底气。

于是便只能缓缓磕头:“罪臣,见过太孙殿下……”

朱允熥一步一步走上前,看着跪在地上的周县丞,随即又看了看周围,那些全部都跪在了地上的县衙官兵,然后缓缓开口说道: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这个世界,又有多少人,是生来就容易的呢?

你刚才说,我身上这件官服,值二两银子,说我原生家庭很好。

那么你在知道我的身份之后,还会这么觉得吗?”

周县丞只觉得喉咙好像被什么堵住,根本说不出任何的话。

因为朱允熥所说的那些,他只需心中一想,便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