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笑了:
“丫头你也不算太笨,能想明白这一点,也不枉我提醒了你这么多。不错,正是利益,土匪有利益,这官府某些人,也有利益。
土匪的利益或许就是打家劫舍,然后不被官府消灭。而且官府的利益嘛,就是像上面要清剿山贼的银子。
这银子并未用到清剿山贼上面,他们只是做了表面功夫,自然银子就被一些人给私吞了。
既然大家都有利益,都能从中得到好处,那么这场戏他们自然愿意一直演下去。
有利润的地方,生意就一定会长久,所以这清剿山贼,就成了官府和山贼土匪们之间的利益。
可惜,朝廷却在为他们买单,不断的付出银子,而百姓们也在为他们买单,不断的遭受土匪山泽的侵扰,苦不堪言。
说起来,这欺上瞒下,吃人血馒头的行为实在可恨。”
赵青竹一脸崇拜的看着朱允熥说:
“没想到,你刚到这里,就已经有了如此大胆且极其合理的猜测,真是太厉害了。”
朱允熥确实很聪明,在这件事情之中,还并没有进行什么调查。
仅仅只是凭借对路上所遇到的山贼,和方才簿子上所记录的清缴次数,以及山贼名字,和许多不合理的地方,进行了一些梳理和猜测。
再加上对利益和人性的判断,便有了现在这一系列,几乎接近于真相的猜测。
于是赵青竹问朱允熥:
“那么你打算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朱允熥:“不着急,等等看,看看接下来这些老演员土匪们,还会不会继续,有什么动作?只有他们有了动作,我才能够有下一步的动作。
既然他们都爱演戏,那我自然也要陪他们再演一场,得摸清楚他们的剧本才是。”
朱允熥虽然才刚来,但基本上已经摸出了这里面的套路。
他是不相信一个区区的黑云县,能够反反复复被这么多土匪山贼盯上。
其他县怎么没有啊?
他更不相信,凭借黑云县的能力,以及向上申请了这么多银子,还会把这些土匪灭不掉?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这是在坚守自盗。
这是在官匪结合一起搞事情,虽然这只是朱允熥的猜测,但也只是需要稍加验证一下,便能够判断是否正确。
也就是按照朱允熥所说的,接下来等待一下,看看哪个地方,还会出现土匪作乱的事情。
一旦出现,朱允熥才好动手,解决这件事情。
所以接下来,朱允熥就在县衙之中四处转悠,倒也觉得这县衙的工作体系没什么问题,然后就到后衙,去了自己所居住的地方,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便和赵青竹进行了一番休息。
至于朱允熥所带来的那十名锦衣卫,则是按照朱允熥的意思,隐藏在了暗中,并没有显露出来。
因为朱允熥需要他们暗中做事。
如此这般,四五天过后,都没有土匪山贼出来搞事情。
反而每天县衙里的事情,把朱允熥忙得不亦乐乎。
要说在县衙里呀,事情还真是挺多,一整个县城,所有的民事、政事、军事,以及大大小小各种琐碎的事情,几乎都归县令一个人掌管。
所以每天递到朱允熥这里的文书,都是堆积成山。
好在朱允熥之前可是经常处理朝政,所以,对于这一县之地的事情,处理起来完全是游刃有余,倒也并不会产生多少压力。
毕竟,那御书房里的奏折,也不曾把朱允熥难倒,这一个县衙之中的事情,自然也不在话下。
因此,面临这县衙之中的许多事情,朱允熥总是可以随意的轻松处理掉,那堆积如山的文书,只需要朱允熥一个时辰就能够全部清空。
各种琐碎的事情也在朱允熥井井有条的处理,甚至当一天所有的事情处理完成之后。
甚至到了下午的时间,还能全部空闲下来喝喝茶,和赵青竹聊聊天什么的,倒也非常的悠闲自在。
只是,县衙一间官署房间之中。那胖县丞的脸色却是异常的难看。
只见他看着下方的主簿说:
“这个朱县令,居然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每日的事情全部处理了,而且还丝毫披露不出?”
那名五十多岁的长胡子主簿,叹了口气说道:
“周县丞,你说这怎么办吧?本以为把那些琐碎的事情有的没的,全部挑出来递交给朱县令,会让他忙得不亦乐乎,从而对匪患的事情,无暇顾及。
可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似乎根本就与我们想象中的不一样。他不仅对于这些政务方面的处理得心应手,游刃有余,甚至还能够贡献出许多的时间。
就算这两天,我又莫名的凭空给他增加了一些琐事,可他依旧能够完全处理好。县衙里,能处理的,不能处理的,堆积的,他都给处理了,完全不能让他忙碌起来呀。”
听到主簿这么说,周县丞揉了揉额头,片刻之后才开口说:
“如此一来,确实不是办法。就让他这样空闲下去的话,我们怎么还有机会搞事情呢?这样,再去制造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出来,让他忙碌起来。”
那主簿头大的看着周县丞询问:
“你说的什么事?在县衙里的大部分工作,他都能够迅速解决,我已经实在是找不出什么事情,上呈给他去做了。
总不可能拿一些莫名其妙的文书。给他看吧,也不可能无端的搞出一些不存在的政务,去让他审核吧,更不可能让他拿着扫把,去打扫县衙吧?”
听到这话,周县丞一时也感觉有些头大。毕竟县衙的工作虽多,却也有限,然而朱允熥全都能够处理。实在是没办法,给他增加工作量。
毕竟这县令的工作量也得是正事才行,他们这几个身为下官,拿着一些正事儿,交给朱允熥处理还算合情合理。
若不是正事,根本没理由交给朱允熥去做呀。
那不是去找骂吗?
沉默片刻之后,那周县丞忽然眼睛一亮,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说:
“有办法了,这县衙之中的事情虽说有限,可是有一件事情,我们却可以制造出来呀?”
主簿皱着眉头,似乎也想了起来:
“你的意思是创造一些莫名的案子出来,把这个县令牵制住,让他忙碌起来?”
周县丞笑着点头说:
“不错,让人去搞一些莫名其妙的案子,越乱越好,越复杂越好,就当做是演戏,演给这位县令大人,让他每天为审案子而忙的焦头烂额起来。这不就,又把他牵制住了吗?”
那主簿点头说:
“这倒也确实是个法子,好,就这么做。”
于是乎啊,当天下午,朱允熥正在和赵青竹喝着茶呢,外面便有人击鼓鸣冤了。
朱允熥便升堂问案,结果一番询问下来,只是一个不重不轻,但是却很扯皮的案子。
简单的说,就是案子不大,可是,要想调节好双方就要费一番口舌,浪费很多的时间。
只要双方都不愿意妥协的话,那就只能这样僵持着耗。
这把朱允熥的时间,确实就给耽搁了。
等到下午快要到放牙的时候,那两个人先前还因为矛盾互相不退步,各种扯淡,可此刻却好像商量好了一般,互相都退了一步,案子也就解决了。
朱允熥揉着额头,心想这种事情是最难处理的,它不是什么大事,所以不必直接定性,只需要进行调节可调节吧,双方总是不能达成共识。
就好像砍价一边一般,一个要高价一个要低价,不是不买,也不是不卖,就是谈不拢,那就需要好好的去扯。
扯了一天,好了,突然又谈拢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给朱允熥喂了屎一般。
尽管朱允熥很无奈,却也不能说什么。
让朱允熥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他的事情刚处理完,外面又响起了击鼓的声音。
于是又开始升堂问案!
情况和昨天差不多,也是双方发生矛盾。就一块田地,争论不休。
总是能够拿出各自都有理的证据,也让朱允熥短时间内无法作出判断。
可一到下午要收工的时候,他们又都达成了共识,案子顺利的结束。
如此这般,连续三四天之后,朱允熥意识到了不对劲。
这不摆明了,是故意在给他找事情干吗?
朱允熥明白自己陷入了别人的设计之中,故意将自己给拖了起来,让自己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处理所谓的山贼和土匪事件。
于是他便想了个法子,当天晚上,将县丞找了过来。
那胖县丞看见朱允熥有些累的模样,心中不禁冷笑,但表面却客气的询问朱允熥叫他有什么事?
朱允熥看着胖县丞:
“近日公堂之上,案子有许多,你身为县丞,身为本官的佐贰官,应当也要分担一些。
再者,你本就在一县之内,主管刑事,缉捕等等。治安这一块也在你的管理范畴之内。
所以本县令决定,从明天开始,审案的事情一律交给你来解决,周县丞,没有什么意见吧?”
听到朱允熥的话,那周县丞咽了一口唾沫,他心中虽然很愤怒,但表面却不能表现出来,只能点头说:
“县令大人有所吩咐,自然应当着手去处理,再说了这本也是分内之事呀。”
朱允熥笑着说:“周县丞明白就好,那明日开始周县丞就辛苦一些了。”
说完之后,朱允熥就挥手,示意周县丞离开。
周县丞起身之后转身,脸色阴沉的离开了朱允熥的房间。
而朱允熥则是冷笑一声,自言自语的说道:
“小样,跟我在这里玩花花肠子?你给我搞事情,难道我就不会甩锅吗?为官之道里,这种甩锅可是基本本事,作为一个上司,连这点能力都不具备,未免可笑。这就叫下有对策,上有政策。”
那周县丞离开之后,转过头就去找主簿抱怨去了,他们想的这个法子,被朱允熥化解了,甚至还要麻烦转移到了周县丞的身上。
顿时让周县丞无比的头疼。
而且周县丞还必须得演下去,不能说朱允熥将这件事情交给他,他就马上让手底下的那些人别去报官来演戏了,这样的话未免太过直接。
这样一来,不明摆着告诉朱允熥之前那些报官,都是他搞的鬼吗?
所以他还得继续让人演几天戏,然后才慢慢的取消这个计划。
如此这般,又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县衙再次归于平静。
可这段时间以来,那些山贼土匪,依旧没有再闹事儿了。
朱允熥通等的有些不耐烦了,毕竟这里的事情处理之后,他还要回去结婚呢。
所以他准备得加快一下进度,这些土匪山贼他们不是不出来搞事儿了吗?没关系,朱允熥帮他们搞?
于是,就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朱允熥对那十名锦衣卫下了一个命令,要他们去冒充山贼土匪,名字嘛就叫黑头帮。
那十名锦衣卫于是立马就按照朱允熥的意思,冒充山贼跑到黑云县城外面的一些村庄里,去打家劫舍。
当然这说是打架劫舍,其实倒也并不是真的干什么严重的事情。
只是做做样子,不伤人不杀人,也不抢东西。只是一个个装作凶神恶煞的模样,去威胁百姓们,让他们在一周之内凑多少多少银子。
这样一来既能够凸显他们的凶恶,又能够暂时不伤到百姓们。
这个事情做出来之后,黑云县对时又沸腾了起来,都在传,城外南边出现了一批凶狠的山贼,还是什么黑头帮的非常的厉害,一个个骑在马上手持长刀,耍的那叫一个虎虎生风,一看就不是寻常山贼,而是一只力量强大,很难对付的山贼。
这个消息传回县衙之后,那胖县令和主簿,都呆住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怀疑,和不解。
接着,就像见那胖县丞问主簿:
“这些山贼有动静,怎么没有提前通知啊?”
那主簿开口说:
“我也觉得奇怪呀,按理说他们不应该这么快,又有所动静吧?
毕竟,之前他们不是派人来汇报消息的时候说,在官道上面误打误撞碰到了新任县令,还被杀了二十来个山贼嘛。
这怎么?又迫不及待的开始行动起来了?”
面对这些疑惑两人都很不解,而这时朱允熥便走了进来,看着周县丞和主簿说道:
“两位大人又有土匪了,咱们这便去围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