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之后寒假过去了大半了,简元白感觉卫枕戈还没有再家里多留两天,怎么就到了该开学的时间了。
高三下学期的第一天开学,是简元白送卫枕戈去的,只送到了校门口,看着他走了进去,简元白不担心卫枕戈还会在学校里受到欺凌。
因为这间学校里属于符家的股份,属于符家的存在,都被他剔除得干干净净。
卫枕戈进入教室的时候,班里的同学看见了不约而同的安静了几秒,感觉到意外,又好像不那么意外。
在开学之前,谁都听说了年级主任被开除的消息,还听说符朋义退学了,甚至听说学校大股东换人,所有原本能威胁到卫枕戈的人都不在了,他回来似乎也没有什么意外。
哪怕没有明确的消息,也有人在猜这些是不是和卫枕戈有关系。
而在班上,对情况知道最多的,应该是家庭条件好一些能听到更多消息的童乐容了。
她走到了站在卫枕戈面前,神情一时间有些怔愣,明明算上去也才三四个月没见,此时看到他童乐容却觉得有些恍惚。
好像不一样了,又不知道是哪里不一样,她说不上来,却知道自己有话要和卫枕戈说:“你最近还好吗?”
卫枕戈客气的点了点头,“我很好,不用担心。”
童乐容露出了一个笑,“虽然知道你应该过得还不错,但是听到你亲口说出来,还是更让人放心。”
她这话说得亲密,卫枕戈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沉默了下来。
童乐容大大方方的笑了笑,看出了他的不自在,转而说起了其他的事情:“符朋义退学了你知道吗?”
卫枕戈:“不知道,但知道了也不意外。”
童乐容听他说不知道,干脆把她这段时间以来听到的消息都告诉了卫枕戈。
在镇戈集团拥有绝对的芯片优势,其他手机公司和镇戈一同推出各种外型独特重量却不增加,触感也和外型看上去相似的手机的情况下,卫家的生意越发艰难。
卫家都快要做不下去了,全是靠这么多年的底蕴在苦苦支撑,本就仰仗它鼻息生存的符家彻底垮了。
符家的货出不出去,大量堆积在仓库,资金周转不下去,很快就出现了资金链断裂,在镇戈集团的有意打压下,符家倒下的速度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快。
不仅破产,符朋义他爸还欠下了大笔欠款。
这让半辈子顺风顺水的中年男人难以接受,变得酗酒,靠酒精麻醉自己。
童乐容讽刺的笑了笑,“符家两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听说符朋义被转到了一个很差的高中,便宜他了,还能有书念。”
卫枕戈看向她,说道:“谢谢你跟我说这些。”
他不是什么大发善心慈悲心的好人,听到曾经欺凌他的人过得不好,卫枕戈不会愧疚,反而会感到由衷的轻松。
卫枕戈站起身来,眼神看向若有若无的打量着他的全班同学,很郑重的说道:“也谢谢大家,愿意在我快要被赶出学校的时候替我作证。”
班上的人面面相觑,很安静,卫枕戈也没有希望得到什么回答,只是笑了笑坐回了座位上。
突然有一个人开口说话了:“害,我们也没有帮上什么忙。”
那个男生挠了挠头,有些不自在的说道:“抱歉啊,在你以前被欺负的时候没有帮过你。”
有了一个人开头,其余同学也纷纷开口,班上因为卫枕戈的出现而显得有些死寂的气氛顿时回暖了起来。
大家吵吵闹闹的说笑,正是十七八岁青春的样子。
而这份欢笑,无法传递到城市的另一个角落。
杂乱而老旧的居民房密密层层的拥挤在一起,整个空间都呈现出一种压抑的气息,电线盘根错杂的盘踞在房顶,在角落,在这个居民楼的各个地方。
公用的过道上牵起了各种各样的绳子,晾晒的衣服密密麻麻的,层层叠叠的,远远的看上去,像一道又一道张开手的鬼影。
空气里充斥着各种味道,剩菜剩饭的馊味,廉价的洗头膏的味道,便宜而劣质的烟味,还有一股老气沉沉的死味。
符朋义从床上坐起来,透过狭小的窗户,又看到了这一切,这都是他的感受,他不喜欢这里,甚至厌恶,可他无处可去。
屋里冲天的酒气,更让他厌恶,他眼神瞥见了睡在另一张床上,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红,像个死猪一样的他的爸爸。
符朋义眼神流露出厌恶,曾经他的爸爸是他最为骄傲的存在,是因为有了他爸爸的存在,他才能在同龄人面前处处高人一等,可现在,他厌恶得甚至想让他爸去死。
他动作很轻的起床,尽量不要惊醒这间房子的另一个人,他摸出手机,看到上面的日期才恍惚的想起,今天是开学的日子。
没有办法,符朋义推了推他爸,面对着睁眼的男人不善的眼神,他战战兢兢的捏紧了裤子两侧的布料,小心翼翼的开口:
“爸,今天要开学了...学费...”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他爸粗暴的打断,“你还想要学费?”
符朋义他爸顺手从床头抄起了一个酒瓶子,猛地向符朋义砸去,酒瓶碎在符朋义脚边,发出了哗啦一声玻璃破碎的声音。
他听见他爸说道:“你不要去读书了,我给你联系了一个工地,你给老子挣钱去。”
“反正以你那个烂成绩,你也考不上大学,现在家里可没钱送你出国了。”
符朋义心都凉了,猛地扑上去抓着他爸的大腿哭道:“爸,我最后这一学期一定会好好学的,你让我去读吧爸。”
“我考上了大学,才能挣得更多好好养你啊爸。”
啪的一耳光打在符朋义脸上,浑身酒气的男人以极其恶毒的话说着自己的儿子,“学?从二三十分学到四五十分?”
“养我?如果不是你在学校里欺负卫枕戈,我们家至于变成今天这样?”
符朋义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爸!明明是你让我讨好卫恩的!”
“你给卫承业当狗不够,你还要让你儿子给卫承业的儿子当孙子,你以为我想吗?”
男人也不管自己刚醒,胃里空空,就直接往嘴里灌着瓶子里没有喝完的酒,喝完以后,把酒瓶子一摔,“反正读书,你是别想了,要是不想去工地,老子还可以把你卖进黑窑厂,你要试试吗?”
符朋义看着脚边的那堆碎酒瓶渣,恍惚间感觉那就像自己的人生,他爸还在喋喋不休的骂着他,骂他,骂他早死的妈妈,贱|种,狗|杂|种这种难听的字眼不断涌入耳里。
他大脑发懵,愤怒让他猛地扑上去给了他爸一拳,两个人直接在狭小充满碎渣和酒气的房间里打了起来。
最后符朋义被一拳打倒在地,他爸猛地踢着他的肚子,他的腿,他狼狈的蜷缩起来,不明白自己的生活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明明,他天生就该是人上人啊。
到了这一刻他依旧没有后悔曾经的所作所为,只是恨没有及早的把一切可以破坏他美好生活的萌芽扼杀。
......
时间在黑板上的高考倒计时下一天天的消失着,直到那个数字不知不觉中变成了零。
高考这天是个雨天,天空下着阴绵绵的小雨,班主任在上车出发前一遍一遍叮嘱着要带的证件,笔,橡皮擦等等有没有带齐。
哪怕学生们回答了几次带齐了,她还是操心的问了一次又一次。
“再检查一下身份证有没有带,检查一下考试用品,笔,橡皮擦,做题画辅助线用得上的尺子,圆规什么的。”
“考试的时候不要紧张,遇到不会的题不要一直停在那,先往后做,做完了再倒过头来做不会的听到了吗?”
“考完一科出来,就不要再想了,别去担心,专心下一场的考试。”
卫枕戈坐上在学校统一租借的公交车上,听着班主任一遍又一遍的叮嘱,虽然正是高考当天,他的心情却并没有多沉重,紧张是难免的,但这种些许的紧张反而能让他更快的进入考试状态。
公交车停下时,班主任对大家说了最后一句话,“祝愿大家高考顺利。”
卫枕戈下车以后,看到了不知在入场的地方等了多久的简元白,他站在一堆家长中间,却是最显眼的那一个。
简元白一把抱住了向他走过来的卫枕戈,现在距离考试还有一会时间,他反倒被卫枕戈拉着,走到了一处灌木丛后面。
“都说好我自己坐校车过来,你怎么来了?”
简元白做贼似的环视了一圈四周,快速的在卫枕戈唇角亲了一口,“来看看。”
他没有说考试加油,也没有说别紧张这些叮嘱的话,而是道:“家对街开了一家新出的地道火锅店,考完我们去吃火锅?”
卫枕戈眼神亮了亮,“好啊。”
简元白没多耽误他时间,目送着他走进了考场,作为考场的学校校门外或站或坐的有不少学生家长,在学生进场后,大多都没有离开,每一个都忧心忡忡的眺望着变成安静下来的教学楼。
好似能从这么远的距离里看到自己的孩子一样。
简元白看着周围的家长们,心里有一种古怪的感觉,那种感觉在许久没有冒头的系统出来以后,脱口而出。
系统:“卫枕戈要上大学了。”
简元白:“是啊,一转眼孩子都这么大了。”
在系统诡异的沉默中,简元白也闭上了嘴。
这该死的,无法磨灭的老父亲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