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与吕大人应该是死于同一种毒……芙蓉花毒……如果圣上能够派仵作以此方法检验太子与吕大人的死因……”
“你的意思是要朕搅扰太子亡灵,开棺验尸?……凌云,你竟敢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就不怕朕杀了你么?”
在乍听凌云提出开棺验尸的请求后,皇上勃然变色,根本不能接受这近乎挑战他底线的荒谬言论;可是除此之外,又没有更好的方法来验证太子赵廷与吕文正的真正死因。
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皇上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安排冯朝英率领大内侍卫带着凌云来到城外白石岭数里之外的那处荒郊,找到、取出并运回了吕文正的遗骸。
然后又按照皇家惯例,进行了一番既定的祭拜仪式之后,才恭恭敬敬把太子赵廷的遗体从棺椁中取了出来。
随之刻不容缓、马不停蹄地安排了宫中最具权威的医师、仵作数名,按照凌云提供的、鉴别芙蓉花毒的方法分别对吕文正与太子的遗体做了检验。
然后这些医师、仵作们又认真研究了芙蓉花毒的药方及医理,最后得出的结论是:
一、芙蓉花毒的配方确实无懈可击,其药方及医理果然高明精妙,堪称世上一流的杀人于无形的“灵丹死药”。
二、吕文正与太子的确是身中芙蓉花毒而死!
结论一出,在场人等一片哗然。
原来太子殿下真的是朝中佞臣勾结天枭的人谋害而死的;原来一度被构陷为大逆不道、阴谋弑君的吕大人千真万确是被奸人陷害的,他实实在在是无辜的……
“圣上,我们的廷儿死得太冤枉了!”
皇后钟氏得知这个消息,再也忍不住嘶声大叫了起来,脸上满是疯狂的仇恨和绝望。她眼泪横流,几近崩溃,一头扎到皇上怀里,失声痛哭。
皇后崩溃的哭喊,好似一柄锋利的刀子,一下下剜着皇上赵煜那颗痛得在沥血的心。
“皇后,你放心,我们的孩儿不会枉死,那些大逆不道的乱臣贼子一个也逃不了!”皇上面色铁青,嘴唇紧抿,几乎是一字字挤出牙缝道。
冯朝英亦是悲喜交集。他一口气跑到关押凌云的那处特殊牢房,语无伦次地把检验的结果向凌云说了一遍,因为他此时的心情实在太激动了。
凌云听了,先是呆了一下,继而泪流满面,哽咽道:“这个结论来得太迟了,如果能早一些,吕大人就不会枉死了!”
冯朝英点点头道:“这也许就是天意吧。不过现在吕大人的冤情终于昭雪,总是件大快人心的事。”
凌云起身,冲着冯朝英倒头便拜道:“这次查清太子之案,为吕大人昭雪沉冤,多亏冯总管全力相助、多方斡旋——冯总管大恩,凌云铭感五内,没齿难忘;凌云在此替九泉之下的吕大人谢过冯总管!”
冯朝英慌忙以手相搀道:“大公子快不要如此,折杀老奴了。吕大人心怀社稷,乃国家之栋梁;大公子忠肝义胆,为当世之英雄!能为吕大人与大公子略尽绵薄之力,老奴幸甚,若是言谢,未免有些见外了——只是老奴现在尚有一言,不值当讲否?”
凌云见冯朝英吞吞吐吐,心里一动,遂道:“冯总管请说。”
冯朝英踌躇了一下道:“大公子舍生忘死,历经磨难,终于查清了太子之案,为吕大人昭雪了冤情;可是只不知大公子可曾考虑过自己的出路,下一步又将何去何从?”
凌云睫毛微微一颤,眸光轻晃了一下;这一悸动如轻羽点水,瞬间无痕。
他沉默了很久,再开口时,已是平静,“其实,从我下定决心为吕大人昭雪冤情、查清太子之案那一日起,我便知道自己走的是一条不归路。现在案情终于大白于天下,吕大人的冤情亦已昭雪,我愿足矣。至于我自己……结局如何,已不重要了。”
他的声音很轻,很淡,却直令冯朝英酸楚起来,恻然道:“老奴由衷佩服大公子的为人及胸襟;其实大公子也不必太过悲观。谁不知道您乃侯爷府身份尊贵的嫡长公子——而身为大公子的双亲,公主与侯爷一定会想方设法营救大公子的,如果他们向圣上求情……”
凌云表情凝然不动,鬓边几缕零散的碎发覆在苍白的面颊上,使得整个人透出一股深邃的沧桑与悲凉。
他的嗓音又沉又哑,“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是我?再者,我所犯之罪,可谓惊天动地、万死难辞其咎,谁也救不了我……”
冯朝英呆了半晌,一时有些茫然无措。
凌云此时神色却异乎寻常的平静,语气亦显得十分随意,“另外凌云有一事相求,还请总管大人成全。”
“大公子请讲。”
凌云默然片刻,好像一个没有情绪的呆板偶人,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不以为意,眼眸里亦透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苦涩与凝滞。
“如果什么时候圣上下了旨意,或判凌云死罪,还请总管大人千万不要对外声张,更不要告诉他们……”
“他们?……”凌云这话说得未免含糊其辞,冯朝英只觉一头雾水,忍不住追问了一句,“请问大公子指的是——”
“哦…”凌云带着几分自嘲苦笑一声,觉得方才的话确实有些过于自我沉浸了,遂漫不经心地解释道:“我的母亲,我的父亲,晋陵王爷,还有浣玉郡主他们。”
“大公子——”冯朝英慢慢抬头,望着凌云那淡漠的脸,疏离的眼,仿佛有什么尖刺的东西卡在喉咙里,又痛又涩,言语未尽便断了。
这时,他忽然想起了一句话:哀莫大于心死。
难道面前这位声名赫赫的侯爷府大公子,曾经豪气干云的刑部尚书府侍卫统领凌云,真的到了生无可恋、心如死灰的地步了吗?
“我真的不想让他们再跑到圣上面前为我求情,更不想让圣上因此而为难。事已至此,结局已然注定,任谁再做什么都是徒劳的,又何苦让彼此难为?”
凌云语无波澜,眸光却沉甸甸的,坠得令冯朝英无法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