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水儿眉心一蹙,当作没有听出来太后语气中的深意,再次垂下了眸子,放软了声音,细声细语地问道。
“娘娘似乎并未回答晚辈方才的疑问。”
“您就一定要囚禁晚辈不可吗?”
太后叹息一声,也像是对自家看好的晚辈说话一般,满是慈爱的道。
“老身也不想,可人这一生,想做的和要做的、能做的,都背道而驰,鲜有例外。”
颜水儿:“包括娘娘?”
太后:“包括老身。”
颜水儿问:“那殿下呢?”
她眉眼一肃,再次问道:“娘娘觉得,殿下会是那个例外吗?”
太后罕见的沉默了一瞬。
再次叹息。
她道:“你知道桓儿去北境名义上是送赈灾白银,实际上是调遣私兵入京吗?”
颜水儿心中骇然一惊,却努力镇定下来,沉默不语。
太后也没想要她回答什么,继续喟叹道。
“他想要兵贵神速地控制京都,不扰民,不内战,以兵不血刃之态控制皇城,护佑凄苦风雨的罹难庶民。”
“可是,这可能吗?”
太后的语气中终于带上了点滴疲惫与无奈。
“慈不掌兵,情不立事,义不理财,善不为官,仁不当政……他太过理想了。”
颜水儿却是嗤笑一声。
“娘娘,您可曾低下头去,看看这黎庶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
“可曾知道,努力想要活下去却始终都是一种奢望是什么样的感觉?”
“可能体会到拼尽全力的厮杀后,等待至爱亲眷的依旧是灭顶的绝望的苦难人生?”
她看着太后头上的宝钗、玉簪、东珠,看着她身上几乎是用百个绣娘夜以继日熬坏了眼睛才绣出来的凤衣与绣鞋。
这些普通人这辈子都不一定能拥有的东西,于她却是最随手、最不值得注意的东西。
因为她穿过一次后就会将之束之高阁,再不启用。
颜水儿的唇角勾起了一抹讥讽的弧度。
“你不知道。”
也从未想过知道。
所以,不是秦桓太过理想化,而是大雍的百姓是真的再也经不起内乱与战火了。
这座庞然大物的王朝,正在以所有人都能感知到的不堪重负下摇摇欲坠。
但仍有人对拖着它踽踽前行的逆流们高高在上的指点,轻蔑,甚至……阻拦。
颜水儿终于感到了一丝无力的悲凉。
——秦桓这么多年来,无时无刻不在感受着的悲凉与无力。
可他却依旧选择前行。
至死无悔。
颜水儿忽然轻笑一声,眼眸又柔和了下来。
她突然问到:“娘娘,您知道殿下曾答应过小女子,为小女子的父亲翻案吗?”
太后复杂地看她一眼:“猜得到。”
颜水儿道:“那您可能猜得到,小女子还曾问过他一个问题——倘若他以后继之君的身份如此推翻先帝的旨意,会落得个什么样的名声?”
“您猜他是怎么回答的?”
太后:“怎么回答的?”
颜水儿双眸闪亮,看着太后,一字一顿的道。
“他说,‘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褒贬自有春秋’!”
只愿,山河无恙,人间皆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