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寒夜肃杀

颜水儿跟着温良出了侧门。

没有惊动外面的任何一个守卫。

她的心中再次沉重一分。

颜水儿抬眸,向四周眺望而去。

整条街上火光耀天,军士往来不休,却几乎没有多少人的烟火气,带着点凛冽的萧索。

宫城所在,但见乌云漫天,黑黑沉沉地压在头上。

城墙上遍立士卒,冷冽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这不是个正常的夜晚。

拢在袖中的双手死死地扣住虎口,指尖白发。

面上却佯装无意地瞥了眼四周,便收回了视线,她的眼中没有多少情绪的波澜与变化,倒是叫人有些捉摸不透。

温良使人打开宫门。

随即笑着回头,依旧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对着颜水儿道。

“公主,请。”

颜水儿笑着,微微颔首,脚步像是被丈量过一样,莲步轻移地往里走去。

胸中却像是有一块大石头,在不断下坠。

这一路上,没有发现任何意外。

没人阻拦,也没人追上来。

稍微听到一点动静,她都还没来得及回头,下一瞬便又隐没了去。

周围内监兵士看得太紧,她甚至没有办法留下一点只言片语。

这一路上,她一个不相干的人都没遇到。

一种不好的预感盘桓上心头,颜水儿倏地明悟。

宫中出了意外。

而今晚,一定发生了什么。

可为何来找她的人是太后?

——多年来诚心礼佛,几乎不问朝政、不问后宫的太后。

不祥的预感更加浓烈。

而此时,他们离寿康宫宫门越发近了。

“咕噜噜……”

盖着油布的板车驶过,留下阵阵的血腥气。

宫墙大门上,到处可见刀箭的痕迹,青石地面清理过,仍然留下大片肉眼可见的血迹,还有些人肢体的细肢残沫。

颜水儿深呼吸,在温良不容片刻的眼神中,提着裙摆,对着大开的宫门踏了进去。

她庆幸自己曾去过北境,见过鲜血,这才没有在一开始就被吓得两股战战,失了先决权。

她甚至还能笑着问温良:“不知大监可能告知,太后娘娘这么晚了,却仍执意强硬地宣召本公主来此,意欲何为?”

温良躬身前引,笑得滴水不漏:“公主殿下进去就知道了。”

颜水儿亦回以一个不落下风的笑,只是眼底的寒凉更深。

不过再几步的功夫,他们终于来到了寿康宫的主殿内,太后的跟前。

太后依旧是那般艳丽殊色的样子。

即便已经有了半头的白发,青丝如雪,可面容依旧精致美丽,就连手指上的丹蔻都是灼华时下新出的色调。

身后只余一个老仆伺候着喝茶打扇,除此外,再无他人侍奉。

而等温良上前熟练的接替过后,老仆便十分有眼色地退下,显然已不是第一次这样做。

老仆躬身,拱手,却双眼无神。

颜水儿眼尖,眉目一顿。

这老仆……是瞎眼哑奴?

然而还不等她细想,那老仆便已手脚麻利地退了出去,还贴心地带上了殿门。

“嘭。”

厚重的门扉重重关上,颜水儿却心惊肉跳,有种自己被囚禁了的在劫难逃感。

她终于有些惊疑不定地望向太后,带着三分佯装三分真实的怒意质问道。

“娘娘这是何意?!”

“莫不是打算将本公主关起来?!”

“真视我云舒国军士于无物不成?!”

太后没有回应她的话,岿然自若地放下手中的茶盏,抬头望了她一眼,眼中有一瞬间的讶然闪过,而后叹息一声。

“当真是你。”

颜水儿心中一跳,皱眉道:“太后娘娘这是何意?”

“坐。”太后没再看她,而是示意地用满是丹蔻的指尖指了指她身后的座椅,闲话家常般地道,“想必去过一趟北境,你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吧。”

两句话的交锋,颜水儿便知道再装下去已经是无用,瞬间收起了脸上的怒意,面容平和的坐下,接过了温良递过来的茶盏。

她笑着看向了太后:“娘娘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原本是不知道的。”太后笑得好看,露出了几缕鬓角的皱纹,“可抬头见你的那一刻,便能确定了。”

颜水儿扯了扯唇角,垂下双眸,笑道:“看来是晚辈上妆的功夫不到家,竟一点也没逃过娘娘您的慧眼。”

太后笑得开心:“老身上了一辈子的妆,什么样的我没试过、没瞧见过。”

“你这妆,用来唬别人可以,唬老身却不行。”

颜水儿叹息一声:“晚辈注意,下次一定努力改进。”

太后收敛了些许笑意,意味深长的看着垂着眸的她。

“可这世上,很多事不是努努力就能改进的,下次这种事,得看缘分。”

“就像老身也没想到,自那之后,咱们的第二次见面,竟是如今这般境遇。”

但颜水儿却不认同。

她的抬起双眼,眼眸里像是藏了冰雪做的利刃,锋芒却带着冰凉的灼热。

“那可能要让太后娘娘失望了。”

“小女子就是个痴人俗人,只知道努力确实不一定会有希望,但不努力,一定没有希望。”

太后微怔,愣愣的看了她片刻,好似在透过她看什么故人,而后失笑着摇头,满心感慨。

“你果然不像她。”

那孩子娇弱又柔软,有着天底下最善良的心肠与最温柔的宽和。

可与之相对应的,她也没有一点能够面对寒霜风雨的坚韧与力量。

她只会像一朵菟丝花一般,缠绕其上,枯萎其下,却从来都只因他人,而不因自己。

从前她只觉得,以那孩子的心性,留在这风起迭涌的京都,必会香消玉殒,这才促成了她的远嫁之行。

却没想到,即便是这世上最勇猛的将军,也护不住她的娇艳。

可眼前这孩子不是。

她们的相貌很像,眉间的一点清冷的娇媚也很像,可性子却极不像,甚至可以说是南辕北辙。

南下与北境之行,不仅没有击垮她的心性,却将她打磨的越发坚韧而光亮。

像一块五彩的宝石,又似一缕黎明时的暖阳。

耀眼,却不刺目。

光亮,却不盲目。

不骄不躁,有勇有谋。

想到这,太后不禁再一次感叹道。

“你不像她。”

只是这一次,叹息中却带着淡淡的遗憾与惋惜。

似是……她已注定要踏上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