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水儿不着痕迹地看向了隐藏在宣平侯老夫人背后的韩盼巧。
唇角挂起了一丝讥笑。
当年做事的时候没有心虚,现在却知道怕了?
以为武安王死了就没人会发现?
或者,即便宣平侯意外发现了,看在她后面又为他诞下过一个儿子的份上,总不至于会赶尽杀绝。
之后,她再将这一切都推到姐姐身上去,说自己是逼不得已的……
韩盼巧努力拿着当年的这些话安慰着自己,身体却抖如筛糠,一种十分不好的预感从心里直冲脑海,让她的脚底都冒出阵阵寒凉。
可偏偏面对这么多的大人物,她根本无力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哪怕是武安侯老夫人也不行。
所以她只能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企图掩耳盗铃地告诉自己,现在说的是武安侯府的事,与她们姐妹俩当年做事的没有丝毫的关系。
不怕,不怕,不怕……
然而人总是怕什么来什么。
韩盼巧看着上首的颜水儿拍了拍手掌,然后那个叫做许浮的将军的手下亲卫又出去了。
所有人再次提起了一颗心。
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亲卫们带了一个年轻男子进来。
一个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俊美公子,周身的温柔与气度,几乎超越了在场绝大多数的贵公子。
唯一让人感到有些违和的是,这位公子似乎只有这一个表情,一种动作,让人在他温润的气质中又感受到了一丝格格不入。
众位女眷们一时有些欣赏又有些遗憾。
可端坐在上首的公侯王爷们可就没有这么镇定了。
甚至有的人几乎已经失态地站了起来。
“……王爷?”
“……王爷!!”
“……老王爷……”
一开始,众人只以为他们是在呼喊失态地摔了酒杯、站了起来的贤王殿下。
直到……
伺候在武安侯老夫人身后的张婆子,扯着嗓子失声尖叫着。
“王爷?!!!”
众人这才恍然过来,这些人叫的……都是早已死去的武安王——那个一生征战无数,曾做过帝师,也曾是太子老师的,大雍唯一靠军功被敕封为王的异姓王。
反应过来了的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一副见了鬼的样子,这下完全明白贤王殿下为什么失态成这样了。
武安王不是早就死了吗?!
而且,即便他没死,他也不会是这般年轻的样貌!
他可是从少年时期开始就征战沙场的武安王啊,身上又怎么会有这么浓的书卷气?!
这人究竟是谁?!!
“这人……究竟是谁?!”
下一秒,死死地盯着下首之人的贤王,替他们问出了心中所想。
贤王的额角青筋暴露,双手死死地抓住座椅的把手,撑着自己,不至于让自己倒下,可咬紧的牙关却还是暴露了他的颤抖。
“他、是、谁?!”
颜水儿没有回答贤王的问题,而是看向了站在那里满目震惊却又眼露迷茫的颜博文,和他身旁紧扣着怀中楠木盒的宣平侯姜康宁。
两人都转过身,扭过头,骇然地望着跟着亲兵过来的温润青年。
颜博文是没什么与武安老王爷见面的记忆的。
因为他小的时候,老王爷不是在打战就是在打战的路上。
再加上他的生母武安侯老夫人上位的手段不光彩,老王爷也不是很想看到他,于是他回来的次数就更少了,几乎是吃住都在兵营里。
若不是许多年后,武安侯老夫人突然带着他去兵营里探望了一次武安老王爷,他甚至就连脑海里那具模糊的面容都记不清。
再加上他承袭爵位的时候年纪还小,所以很多像贤王、宣平侯都见过的人、知道的事,他都不知道,也没见过。
就像是同为侯爷和侯老夫人,宣平侯和宣平侯老夫人就比他和母亲武安侯老夫人大了整整一轮。
所以在震惊过后,颜博文的第一反应就是扭过头,去看宣平侯姜康宁的反应。
从刚刚得知怀中的楠木盒是儿子姜温韦的骨灰盒后,姜康宁就一直显得比较沉默。
可现在,姜康宁那副沉默哀悼的表情瞬间就变成了震惊到无以复加的神情,颜博文的心忽而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看来是真的了。
这个人,真的与他的生父武安老王爷长得一模一样。
但颜博文没往鬼怪乱神的方向去想,他的第一反应是——这是父亲当年在外的私生子,被云岚公主找了出来。
可即便真的是父亲遗落在外的血脉又如何?
难道这么多年过去,他就能撼动得了他的地位,他母亲的地位?
呵。
未免太过可笑了点。
到底是女子。
一瞬间,颜博文的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条应对方法,所以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可下一秒,颜水儿的话,却将他打入了地狱。
让他再也镇定不下去。
她问贤王:“贤王殿下觉得他像谁,又是谁?”
贤王在震动过后,终于缓缓抚平了跳的巨快的胸膛,用干涩的喉咙道。
“像当年的老武安王……可他不是。”
不是老武安王。
再像,也不是。
颜水儿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接着问道。
“宣平侯,您认为他像谁,又是谁?”
宣平侯姜康宁从骇然中回神,收回了大张的嘴,也跟着肯定道。
“他的确像当年的武安老王爷……下官不知道公主您是从哪儿找来的这么个人,可他不是他。”
虽然说的不甚清楚,可姜康宁的意思与贤王一样,都认为他们像武安老王爷,却不是。
颜水儿点点头,最后问了下有些呆呆的、凝视着笑的温润的青年出神的宣平侯老夫人。
“宣平侯老夫人,您呢?您也认为他不是武安老王爷吗?”
宣平侯老夫人没有想到颜水儿会问她。
直到颜水儿问到第二遍的时候才反应过来。
苍老的她颤颤巍巍的告了声罪后,却说了个不一样的回答来。
“他是。”
“他是那人的后人。”
“哦?”颜水儿眉毛微挑,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一个回答,“怎么说?”
宣平侯老夫人闭了闭眼,半晌,这才拄着拐杖缓缓坐下,声音却平静而苍老的道。
“老身当年……曾与他议过亲。”
“所以老身知道,他的后脖颈处,曾有一道像伤疤一样的痕迹。”
“不熟悉的人只会以为那是他受伤后结的痂,但老身知道不是,那是他们颜家男儿生来就有的胎记。”
“无论胎记的样貌如何,位置都无一例外。”
听到此处的颜博文下意识的伸手往后脖颈出一摸。
光滑的一片,没有任何疤痕。
他的心中一凉。
浑身僵硬的像是从极寒的北地中打捞出来的冰窖冻棍,微弱的仿佛都没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