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秦桓有自己的考量,卫黎叹息一声,不再多嘴。
他只是履行职责的继续汇报道。
“还有贤王殿下那里……”
“之前您让谢先生和方河轮流去拜访贤王殿下,令其不得空,他已经对您有些不满了。
后来又加上了赵将军、俞先生、苏小将军……现在云舒国的使团队伍都要开拔了,贤王殿下就没再见过云岚公主第二面……”
“不用管他。”
秦桓瞬间便将眼底的那丝忧虑很好地掩藏了下去,声音逐渐转为平淡。
平淡到甚至让人觉得,他是不是根本就不在意这个‘他’是什么人,反而去思考了些别的什么,所以语气才这么散漫随意。
他算了下时间,估计此时的颜水儿已经和方河离开有一段时间了。
这才对着身后恭恭敬敬地鞠了一个躬,随即转身,步履从容地往山下走去。
卫黎很无奈。
他跟上前,努力委婉地道:“可是贤王殿下发怒了,很生气的那种……”
何止是生气,脸都气黑了,现在怕是一眼都不想再见到自家殿下。
卫黎担忧道:“若是他回京后,在陛
“卫黎。”
走在前面的秦桓忽然叫住了他的名字,语气淡然却郑重其事。
卫黎一愣,脚步都缓了下来。
“殿下?”
“此番回京,于孤来说,是一场豪赌。”秦桓的声音很轻,可倘若仔细去听,却又很沉很沉,“所以,旁的很多事,都不用再在意了。”
因为如果他们赢了,那这些事就不再是事。
如果他们输了……
秦桓的眉眼一沉,他们绝不会输!
原本还风清云朗的天空突然黑了下来。
风呼啦啦地吹着,有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意思。
然而秦桓依旧如一柄已经染血多年的利剑,准确无误、坚韧不拔地往前走着,向着他的目的地进发,没有一丝退意。
其他的事都可以不在意,可这件事,唯独这件事,他整整筹谋了近二十年。
从四岁那年亲眼见到父皇将利剑狠狠捅进母后腹部的那刻起,他就开始筹谋这件事了。
他曾亲眼看到自己眼中对父亲孺慕之情的破灭。
他看着他,杀了母后后又疯狂地后悔,仿佛不敢置信自己做了什么。
有那么一段时间,他甚至觉得那个人的身体里有两个分裂了的灵魂。
一个深深爱着母后,一个……要杀了母后。
所以,他从来都不在意冉贵妃如何,冉家如何,因为他知道,这一切,都是由那个人在背后操纵的。
后来,每年母后忌日的时候,那个人都会去母后的陵墓前亲手种上一株花。
他说不出来那时候小小的他偷偷跟过去、见到那人脸上的狰狞变幻的表情时,心中的恨意、惊骇与恐惧。
他只知道,慢慢地,慢慢地,那个人就不再去了。
不再去母后的陵寝了。
他纳了冉贵妃。
然后他的脸上,那像疯子一样的表情从他的脸上抽离开来,直到逐渐变成一个正常的人。
他能感觉得到,从前的那个父皇在悄悄地回来,同时也在悄悄地死去。
他们正逐渐融合成一个完整的个体。
熟悉又陌生。
荒唐又恐怖。
他变了,可又好似没有变。
可无论怎样,当初那个英明神武又儒雅温和的父皇都不在了。
因为现在活着的,还高高端坐在龙椅之上的人,是他的杀母仇人。
他终将被他亲手毁灭。
……
“咕噜噜……”
马车开始在道路上滚动前行,向着京都而去。
颜水儿借着头疼休息的名义,让身边的侍女都去到了后面的车厢。
而在侍女们上上下下的空隙中,谁也没看到,有一个身影,正悄无声息地进了马车内部。
“咦,方才似是有一道疾风吹过,可是天要下暴雨了?”
刚下去的一个侍女原本正想往后面的车厢走,却不期然地看到天空忽然暗了下来,担忧的道。
乌压压的云层与风雨欲来的狂风,让人看起来心惊胆战的。
而她身边的侍女明显是个胆小的,听她的话后下意识地抬起了头,瑟缩了一下。
随即赶忙回头,推着她往后走。
“哎呀,北境这儿的气候总是这般阴晴不定,我们还是快上马车吧,别等会儿赶不上大部队。”
“要我说还是咱们云舒国好,风景秀丽,四季宜人,哪儿有这么多恶劣的天气……”
之前的侍女瞬间被带离了话题,忍不住抱怨嘟囔道。
“公主殿下来和亲真真是受苦了……”
侍女们叹息的细碎私语渐渐从车厢外远离,随风散去。
颜水儿面容镇定的放下车帘帷幕,而后深呼吸,低头看向自己手心紧张后的湿濡,拿绢帕轻轻擦拭。
边擦她边看向远远坐在车厢底部,低着头,目不斜视,一副乖巧模样的宿朝,忍不住轻笑了一声,低声道。
“没事了,你说吧。”
得到允许,宿朝这才敢抬起头,张口欲言。
谁知颜水儿恨铁不成钢的对着他挥挥手,用气音道。
“过来……过来点!”
宿朝迷茫的眨了眨眼,下意识的想提高嗓音。
“停!”颜水儿瞪他,“你是想让外面的人都知道我的公主銮驾上藏了个男人吗?”
宿朝:“……”
宿朝默默上前,按照颜水儿的指示坐好。
只是那耳朵后也红的不太像话。
颜水儿眼神感慨。
古代的小弟弟真纯情,这还没怎么样呢就害羞了。
这是多么单纯的男女同桌的距离啊,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怎么他了呢。
颜水儿默默的翻了个白眼,横了他一眼。
宿朝也知道自己的反应有些过度,只是近距离闻着那淡雅馥郁的清香,又若有似无的缠绕在他的鼻尖……
对于自小就从未与女子相隔这么近的他来说,实在是有些考验自制力。
宿朝默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不好意思的露出个牙齿洁白的爽朗笑容来。
俊俏的脸蛋总是赏心悦目的。
颜水儿顿时没什么原则的就原谅了他的这个小变扭,眼神认真的道。
“说吧,你都查到些什么了?”
宿朝也神情一肃,再顾不得其他,低声禀报道。
“属下按照您说的去那个乐坊上下探查了一番,果真寻到了几个与仲绿相似的年轻男女来。
属下便在坊内隐蔽的打听了下他们的身世,便确认,他们就是当初仲绿自卖自身后留下的那些弟弟妹妹。”
“呼。”颜水儿松了口气,是好消息就好。
随即眼神略微激动,有些迫不及待:“然后呢,你打听到了什么?”
宿朝道:“属下以帮他们赎身为交换,让他们仔细回想当年的事情。
最后,是一个小姑娘想到了曾经偶然听见过的,他们‘母亲’对仲绿的‘教导’。”
“她说,噬心蛊分子母双蛊,是一种巫老才能炼制的禁制蛊,靠血缘关系维系。
若想炼制成功,母蛊与子蛊必须同时存活在有亲缘关系的人身上。
母蛊的寄宿者为施蛊者,以鲜血入蛊,子蛊则入被寄生者,以血肉供养。
每一次噬心蛊的发作,都会让子蛊将供养者的养分持续传输给母蛊,过程会越来越痛苦,甚至会咳血、咳出些内脏的碎块来……
直到供养者承受不了这极端的痛苦、自裁死去,亦或是活生生被啃噬得心力衰竭、五脏六腑尽碎而亡。”
说到这里,就连宿朝也生生的打了个冷颤,感受到了这种蛊毒的阴毒与恐怖。
他停顿了片刻,而后深呼吸,一字一顿的从牙缝中道。
“最后,子蛊亡而母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