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水儿醒来后,已是第二天白日。
烈日当头。
炽烈的阳光照耀在眼上,让她恍惚间觉得自己睡了个好觉。
很久都没有过的、无梦的好觉。
可是怎么可能呢?
她明明记得,昨晚的时候,就在她准备去床榻上睡觉的时候,再次晕了过去,毫无预兆。
颜水儿眉头微蹙。
难道系统的影响已经这么严重了吗?
虽然她现在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太大的副作用,但她心里总有些不好的预感和难以抑制的担忧。
掀开被子,她从柔软的床榻上起身,对外喊道。
“仲绿,仲绿!”
半晌,房门吱呀一声被一个身着绿色裙衫的女子推开,走到颜水儿的面前。
原本还装作若无其事笑着的颜水儿渐渐收敛了面上的神情,眼中流露出了沉冷的表情。
“你是谁?”
绿色裙衫的女子有些怯怯地对着颜水儿行了个礼。
“婢子原是崔大人拨过来伺候公主殿下的……”
颜水儿看着她:“仲绿呢?”
“婢子、婢子不知。”绿色裙衫的女子低着头,惴惴不安地道,“昨儿原本该是仲绿姐姐睡在耳房的,可是今晨婢子去叫她的时候,耳房内已经没了人影。”
“婢子到处去问,也没人知道仲绿姐姐去了哪里。
直到听到您传唤,婢子这才斗胆进来禀报。”
颜水儿深呼吸,双拳握紧,心中却不免有丝慌乱。
看来她昨晚的感觉不是错觉。
可她不明白,仲绿把她迷晕了是做什么?
什么也不做,就为了让她晕倒?
可她昨夜原本就是要去睡觉的,仲绿这样做实在是多此一举!
想了半天也想不通的颜水儿有一丝丝的烦躁,但她全部压了下去,挥挥手,让绿色裙衫的女子替她打水、洗漱、传膳……
一切有条不紊。
只是她还没逼着没胃口的自己吃几口,门外的窗户清醒了几声。
她拿着玉勺的手一顿。
“撤下去吧,今日实在没什么胃口。”
“喏。”
房内伺候的人顿时离去了大半。
颜水儿又揉揉额头,略带疲乏的道。
“昨日未曾歇息好,本公主再去睡会儿,别让人进来打扰。”
“喏。”
直到最后一人退下,颜水儿立刻起身,去到窗户处打开了窗门。
果然,宿朝顿时就从门外急射而进,窜到了屋内的房梁上,而后直直落地,单膝下跪。
面容带着无法掩饰的焦急与压抑,仰望着她,只干脆利落地说了五个字。
“殿下病发,危!”
颜水儿瞳孔骤缩!
……
宿朝带着她飞一般地从郡邸处悄无声息地来到了秦桓的府邸。
仿佛用尽了此生最快的速度。
颜水儿原本还能用理智压制住的担忧和心慌,在一路上的自我恐吓和自我脑补中,已经溃散得不成样子,完全没有了平时的冷静。
于是,当她见到跪在秦桓屋外的卫黎时,急忙上前追问道。
“殿下怎么了?怎么就突然病发了?!”
“现在情况如何?可有请大夫?!”
可卫黎依旧头颅低下,死死的跪在地上,唇角都咬出来了鲜血,双拳也捏得发白,就是不说话。
颜水儿见问不出,更加烦闷地低声咒骂了声,将抓住对方的外衣狠狠丢下,就要往里冲。
哪怕明知道秦桓发病后几乎鲜有人能够控制住他,几乎要靠他自己每次提前将自己用沉重而巨大的锁链捆起来,可颜水儿还是选择了进去。
她实在不放心他。
哪怕她现在用不了治愈药剂,可她还有那莫名其妙的‘巫族血脉’。
——纯正的巫族的血脉天生克制蛊虫。
她一直没有忘记。
颜水儿不顾宿朝的阻拦,抓住了门扉的把手就要打开,却不成想,里面走出来了一个令她熟悉的身影。
看着对方身上血污和狼狈也无法击散的翩翩风度,颜水儿微微一顿。
“……谢先生?!你怎么也在这儿?!”
谢碑对在此时能见到颜水儿一事也微微诧异,却来不及问更多,只对颜水儿略一颔首后,便语气快速的对着卫黎道。
“影一已经有些坚持不住了,卫统领若当真想要赎罪,便进去帮他将殿下控制住吧,别让殿下伤了自己也伤了他人。”
卫黎跪在地上的身影一僵。
而后对着他们的方向种种一磕头,便利索而急切的起身,转眼便走了进去。
激烈的锁链碰撞声从里间传来,可对抗之声却是渐渐变小。
曾经见过秦桓受过怎样罪的颜水儿心中一痛,却也知道自己现在不是莽撞要闯进去的时候。
无人抑制住的秦桓,即便她有巫族血脉也近身不了。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头脑发热的脑子和乱跳的心脏冷静一下,看向谢碑,再次问道。
“先生可否告诉我,殿下如今怎样了?为何会突然病发?”
明明昨天她离开前他还是好好的!!
颜水儿这话虽说的平静,却带着难以掩饰的怒意和不可自控的责怪。
直到话都说出来,才明白自己这是有些迁怒了,闭了闭眼,道。
“抱歉。”
谢碑摇头,叹了口气,表示无碍。
他走到一边的水盆出,拿起白布擦拭身上的血迹。
“碑暂时控制住了殿下身体里的蛊虫,可这次蛊虫受的刺激太深,即便是碑,也深觉棘手。”
“碑曾听李太医言,公主对殿下身体里的蛊虫有明显的克制之效,待影一和卫统领将殿下消耗疲乏,公主或可进去一试。”
颜水儿站在那儿,看着他:“是先生让宿朝去寻我的?”
谢碑低着头,洗净自己的双手,道:“是。”
“卫统领为何跪在门外?”颜水儿问。
“因为他日夜看护殿下安危,却还令殿下受到暗算,深觉渎职,愧对殿下看重,所以在自我责罚。”谢碑声音平静的道,“殿下一日不好,他就跪罚鞭笞自己一日。”
颜水儿:“……”
颜水儿双眼微眯:“所以,何以天衣无缝的计划,不过一日便让殿下糟了暗算?”
谢碑清洗的手一顿,再次叹息。
颜水儿问:“可是京都之人?”
谢碑:“约是如此。”
“约是如此?”颜水儿皱眉,很不满意这个回答。
“是。”但谢碑却点头道,“殿下的病发实在毫无预兆,无人刺杀,无人下毒,无人诱发,周围来往之人尽皆心腹。”
所以,这一切只能是他的猜测。
颜水儿顿了一瞬,问道:“理由为何?”
谢碑的眸子微微眯起:“大金国溃败之军再次徘徊在了北境边陲线之外,却一见我大雍兵马就奔逃,实乃伺机而动。”
颜水儿心中一紧:“可有派人前去镇守?”
谢碑点头,安抚她:“公主无需担忧,赵顺将军、赵达将军、还有苏小将军皆已前去关外,大金残兵不敢放肆。”
颜水儿轻松一口气,但也有不解:“凉平不是已经派人与我大雍议和?为何还有金兵意图犯边?”
谢碑解释道:“凉平公主终是以女儿身称帝,朝中不服着甚多,意图揭竿而起者亦是比比皆是。
此时,若有金人能拿下北境,打败大雍,那两国将再起战火,凉平公主如今的局面也将急转直下,步步为险,如履薄冰。”
颜水儿抿了抿唇。
但心中却也已经肯定了谢碑的猜测。
若非京都之人与大金残兵合谋,断不会有现在这个局面。
既已确定了缘由,那当务之急,便是要找出影响秦桓发病的缘由和罪魁祸首,并尽快将其医治。
她的视线再次落在了谢碑的身上。
第一次见到秦桓发病时,李太医便对她说过,秦桓所有抑制蛊虫的药物都是谢碑配的,所以此时此刻,最熟悉、也最有把握能控制好秦桓身体里的蛊虫的人,只有他。
所以颜水儿直接道:“面对殿下此番之难,先生可有应对之法?”
谢碑眉头微蹙:“碑之用药,虽喜剑走偏锋,却从未出过差错,若无意外,殿下绝不会突然病发。”
“平常抑制之药已无他用,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诱发之物,才好对症下药。”
谢碑曾经也是医者,可后来他发现,医者治不了人心,所以变改换成了谋士。
但秦桓身上的蛊毒一直是以他为主诊治的,所以对于噬心蛊,他可以说是当世除巫族外最了解之人。
他配的药,解不了噬心蛊,但却可以控制。
吃了药后,大爆发一次,再修养过来,就能让秦桓体内的蛊虫消停好久。
而这一切,也都是秦桓自己要求的。
因为细水长流的治疗方法需要缠绵病榻,而秦桓不行。
他没有那个时间,也没有人给他这个机会。
所以此时的谢碑再明白不过,秦桓体内的噬心蛊绝不是简单的病发,它似乎在与什么……遥相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