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桓微愣。
他唇角噙着一抹浅淡的微笑，没有拒绝，只轻声对赵达道。
“那便替孤守好这北境城的万家灯火吧。”
“守着大雍的边陲线，不让敌人的铁蹄踏进这里一步。”
清冷的黑眸微微侧目，俯视般的看着他，如神明般垂询道。
“赵达，你可能做到？”
赵达双目呆滞，这一刻，他的心仿佛在朝圣。
或许，他终于能明白范将军和哥哥为什么会那么信任、又那么崇敬太子殿下了。
因为……他真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啊。
也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太子殿下。
大雍的太子殿下。
赵达从未有怎么庆幸过，大雍能有此储君，有此未来的帝王。
沉寂片刻，他深呼吸，而后以一种罕见的庄重的姿态，肃穆承诺道。
“末将发誓，末将此生将永守北境边陲线，直至流尽身体的最后一滴血！”
“九死不悔！”
……
秦桓一箭射破了金兵的胆气，又带兵救了他们北境的无冕女将军，最后还去支援了北城门的赵顺将军。
一时间，不论是北境的兵卒还是百姓，看秦桓一行的时候都像是在看神明。
看得赵达这个面容黝黑的汉子都有些怪不好意思的，脸色黑红黑红的。
“嘿嘿嘿……嘿嘿嘿……”
赵顺看完自家夫人的伤势后，这才乖顺地任由大夫给自己看伤。
只是身旁时不时地传来傻弟弟的嘿嘿笑，简直令他毛骨悚然。
“赵达！你能不能给老子正经点。”
“我怎么不正经了！”赵达立马收回嘴角的傻笑，梗着脖子下意识地就怼他家哥，“我救了你！我救了你！！”
“你就是这么跟你的救命恩人说话的？！”
赵顺看着赵达几乎要把下巴都昂到天上去的样子，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几下。
“要算这救命之恩，那也是殿下救的我！你充其量也就是个跟着跑马的！”
“啪！”
赵顺木着脸，用刚包好纱布的右手对着赵达的脑袋就是一拳头！
“况且，老子从前救你救得少了吗？！”
“哎哟！哎哟哟哟！！”赵达不敢反抗，顿时抱头鼠窜，“哥哥哥，哥我错了哥！！”
赵顺充耳不闻。
直到大夫瞪他了，赵顺才老老实实地收回自己的伤臂，等着大夫最后给自己做固定。
而在大夫要走时，又一次殷殷叮嘱大夫好好给自家夫人看伤势，顺便让大夫帮他给夫人带句话——等他能下地了，他一定立马去看她！然后狠狠地亲她一口！！
老大夫摸着白胡子气冲冲地就出去了，理都没理赵顺。
赵顺遗憾地收回眼神，转而落在了一旁看笑话的赵达身上。
赵达野兽般的直觉让他猛地一惊，忙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连声道。
“别看我！没结果！我才不会帮你带这么肉麻的话呢！我赵小将军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赵顺面无表情地举起铁拳。
“我不知道你的面子要不要，但我知道，如果你拒绝，今晚你的里子就可以不要了。”
赵达立马跨出一个健步，离他哥有八米远！
“你想干什么？我警告你啊，我可不怕你！！
你一个连床都下不了的人还想揍我？想的怎么那么美呢？！”
赵顺眼神微眯：“你可以试试。”
赵达：“……”
赵达怂了。
但他不说。
他梗着脖子，翘起下巴，仍旧和他家哥对着来。
“你敢揍我，我就！我就……告诉我嫂子！！”
赵顺：“……”
两人四目相对，静默片刻，都笑了。
赵顺重新靠回床沿，笑骂道：“出息。”
赵达嘿嘿笑着，又回到了窗边，给他几乎生活不能自理的哥继续喂药。
片刻后，看着碗底已经空了的药渣，赵达眼眶发红地感叹道。
“哥，你和嫂嫂都还活着，真好。”
赵顺沉默了一瞬，也满眼感叹。
“是啊，你和你嫂嫂都活着，真好。”
他都以为自己这次绝对难以生还，都抱着要殉国的想法了，没成想竟能捡了条命回来，真是祖宗保佑。
赵顺越说头越低：“对不起，哥，我之前错怪你了，还在殿
赵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孑然一身，了无牵挂，甘愿赴死’？嗯？”
他没说一个字，赵达的脸色就苦一分，到最后，直接缩成了一团，高大的汉子竟看起来有些弱小无助与可怜。
“殿下怎么连这个都告诉你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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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真的有懊悔，有反省，赵顺点到为止，没再多说。
他这个莽弟弟就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说多了都没用，什么都不听不说，还很容易生出逆反心。
只有让他自己撞得头破血流了，他才能记忆深刻。
相信这一次的生死离别，已经能给他足够的教训。
一念及这，赵顺不禁再一次感叹道。
“殿下对我们兄弟有大恩，万死不足以回报。”
说到秦桓，赵达难得不跟他哥唱反调，狠狠拍着胸脯保证道。
“确实！不过哥你也不用怕！”
“这恩情，你还不完还有弟弟我呢！”
“若是弟弟我战死了，还有你儿子，不成还有未来的我儿子……总之，咱兄弟一定会回报殿下这份恩情的！”
赵顺：“……”
有点感动，又有点生气，还有点恨铁不成钢的羞愤。
你这乌鸦嘴，就不能盼点好？！
直觉告诉自己，自家大哥不知道怎么回事又又又生气了，赵达憨憨地摸了摸脑子，没想明白为什么。
他说得没错啊！
很合理啊！
很忠义啊！
他哥咋又生气了？
这一天天的，真不消停！
赵达操心地叹了口气，这家还得看他的！
于是他将药碗放下，拍了拍他哥的肩膀，豪气干云地道。
“既然大哥你和嫂嫂都没事了，那我就去殿下那边，听殿下差遣了！”
随即起身，就要离去。
谁知赵顺阻止了他：“回来。”
赵达懵逼，回头询问：“咋了？”
赵顺指了指自己的伤腿，平静道。
“无聊了就来给你哥我捏捏脚，别去给殿下添乱。”
赵达不服气了，他瞪着双虎目，不满地看向他哥。
“我怎么就添乱了？我一个能打十个你难道不知道？”
“之前要不是担心你和嫂嫂，我早就寸步不离的跟在殿下身边了！
谁知道那个从京都来的贤王安没安好心，万一对殿下不利怎么办？！”
赵顺无奈叹道：“大金每年犯边不知多少次，别说北境的百姓了，就连远在朝堂的陛下和百官都习惯了。
你当真以为陛下会为了这次战况，特意派贤王殿下前来督战？”
“贤王知道吗？陛下的叔父，皇室的宗正，先帝的弟弟！
这样尊贵的身份，若无必要之事，会出现在刀剑无眼的战场上？”
赵顺被自家大哥说傻眼了。
这里面怎么还有这么多的花花肠子？！
见自家傻弟弟终于收了去随侍太子的心，赵顺叹息着将早就得知的消息告诉了他——反正都这个时间了，也不怕告诉他傻的说出去。
“前段时间，云舒国给陛下递了份国书，请求出使。
贤王殿下来此，为的就是去接引这位云舒国国主最宠爱的公主。
这才是他来北境的主要目的。”
“可、可……”
可贤王殿下不是来督军的吗？既然主要目的是为了迎接云舒国的使团，那为什么又要以督军的名义？
以至于害的他们粮饷辎重不足，最后都要到吃虫子，从死人堆里捡武器的地步。
赵顺眼神复杂，讥笑一声：“因为云舒国的公主是前来和亲的，因为朝廷……不想让殿下提前得知这个消息。”
至于辎重和粮饷是否会按时到达，朝廷并不在意。
最后不是都给你们送到了吗？
那不就行了，哪儿来那么多怨言！
一旁赵达都忍不住眼眶发红。
他心里不是不怨的，甚至还连迁怒到了那个不知名的云舒国公主身上。
那么多兄弟呢，活生生的性命，跟他们一起吃一起喝，一起吹牛一起打架，他们还约好以后要一起娶媳妇儿……
可就因为这么个荒唐的理由，全都死了。
若是死在保家卫国上，他无话可说，因为他的兄弟们都是英雄！
可原本……他们就不该死。
他们还有大好的前程和更广阔的未来，凭什么就要无声无息的埋葬在荒无人烟的黄土地里，无人知晓，无人在意。
“哥，我、我……”赵达双拳紧握，低着后槽牙，死死叫喊出声。
赵顺拍了拍赵达的大手，无声的阻止了自家弟弟心中燃起的愤怒与痛苦。
“去看看俞先生吧。”
“他伤的也很重，替哥去探望探望他，再仔细询问下他当时发生的情况，之后好汇报给殿下。”
赵达深呼吸，蒲扇版的大手握得死紧，却第一次强行抑制住了自己的愤怒和冲动。
他听见自己问道。
“俞先生打听到了什么消息？”
赵顺眼神凝重：“俞先生昏过去前说，他的机械，感应到了范将军失踪前的求救信号。”
赵达红着眼，猛地看向他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