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顺真的没有收到范镇让人送回来的求援消息。
——因为,他们被围攻了。
“将军!!箭矢不够了!!”
“将军!!投石不够了!!”
“将军!!伤药不够了!!”
“将军!!夫人中了呼哈赤从敌营中射过来的箭!!!”
“将军……”
“将军——!!”
赵顺将刀从敌将的脖子里抽出来后,将已经曲卷的不成样子的残刀随手往地上一扔,又从马背上抽出一把双刀,带着身后的兵卒往城门口杀去。
径直将敌方的阵营杀了个对穿!
等他满身疲惫地回到城墙上,与另一个将领轮换时,甚至还没来得及抹掉脸上的脏污血块,没能让因为砍杀了太多人而精疲力尽的双手停止颤抖,便听到了一连串噩耗般的呼喊。
赵顺眼前一黑。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这些人就是在给他哭灵。
缓了片刻,他咬着牙,强忍着三夜未合眼的酸胀疼痛,对着传令兵一一吩咐道。
“箭矢不够了派人去尸体上捡!
投石不够了就用热水泼,用粪坑填!
伤药不够了……”
赵顺的怒吼声忽而一僵,他‘咔咔咔’地转过头,看向其中一个面容稚嫩的传信兵,一看就是个女子。
“你刚刚、说什么?夫人她……夫人她怎么了?!”
他的声音都是颤抖的,心恨不得立刻飞奔去自家夫人身边,可是不行,作为镇守的将军,他不能离开。
女兵的声音急促而哽咽:“夫人中了那奸诈小人呼哈赤一箭!正中右肩和肋骨!”
“属下劝夫人回来,可……可夫人说,反正伤药都不够了,回来作甚?不如杀个够本!!”
赵顺想哭,又骄傲地想笑,一时间表情狰狞极了。
他颤抖着声音道:“哈哈,这像夫人会说的话!”
“报——!将军!!”
又一传令兵膝盖滑跪地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
甚至连头盔都掉了。
赵顺心中一沉,却深呼吸后,极力镇定道:“怎么了?”
“北方城门即将告破!俞先生危!!”
赵顺瞳孔骤缩!
因为城内兵力有限,粮草有限,战甲有限,甚至武器伤药等等都有限……反正统统紧缺!
于是他只能同意让会操纵机甲的璇玑一族唯一传世后人俞开宇,带着少许兵卒去镇守北城门!
因为只要机甲还在,俞开宇一人便能当数万人!
可这样强悍的人,为什么会让城门告破,甚至还陷入危机了呢?!!
赵顺握住手里的兵器,腮帮子鼓的几乎全是凸起的肌肉,可见他的后槽牙咬的多紧。
握住枪杆的粗粝大手紧绷着用力,周围的兵将甚至可以听到血肉摩挲铁锈的声音。
刺痛,而焦灼。
瞬息过后,赵顺闭眼,对着传令兵沙哑的道。
“传令下去,夫人镇守城南,其余人点将,随我支援城北!!”
“喏!!”
即便浑身是伤,可这些兵卒们每一个叫累叫痛的,因为他们知道,一旦他们退却,身后即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的,便是他们的老母妻女。
他们不敢退,也不能退。
赵顺也一样,即便他现在迫切的想要去到自家夫人身边,帮她抵挡所有向她挥去的利刃,却终究是无能为力。
不仅如此,他还要往她身上加重负担。
赵顺低眉垂首,自嘲一笑。
跟着他这么个夫君,真是苦了他家夫人了。
高大的男人红了眼眶,却都来不及擦拭一下,便又用颤抖的双手拿起了武器,骑着高头大马,再次带着身后的将士们往北边疾驰而去!
“驱除金贼——!!还我河山——!!”
他高呼着,在鲜血与怒火中燃烧着自己的一切。
而他身后的兵卒们也被激励了一般,跟着一起怒吼道。
“驱除金贼——!!!还我河山——!!!”
延绵之声,回响在漫天黄沙的天地之间,久久不绝。
……
而不远处,已经到了城墙之下的秦桓一行蓦的一顿,在马背上静耳聆听。
“……金贼……河山……”
“……驱……还……”
声音听的并不真切,甚至夹在在混乱的马蹄声中显得万分模糊,可秦桓还是隐约听到了这声声渐行渐远的呼喊。
他好看的眉峰微蹙,寒封一般的眸子渐沉。
看来形势比他想的还要严峻。
然而还不等他传令下去,身边的赵达双眼蓦然大睁,又惊又怒的看向不远处,大吼道。
“嫂嫂!!”
随即再也顾不得什么,一人单骑猛地飞窜出去,朝那被围困的红衣女将军直冲而去!!
“呔——!!”
“尔等砸碎有种来砍你赵达爷爷!!欺负一个负伤的女人算什么本事——!!”
“还不快放了我嫂嫂——!!!”
秦桓:“……”
卫黎:“……”
果然,架势很足的赵达马都还没跑多远,就被围攻上来的骑兵兵卒给困住了脚步,半点进退不得。
等他闯过去救他嫂嫂,黄花菜都凉了。
没准还给对方添个搭头。
秦桓叹息一声,给了身后的卫黎一个眼神。
卫黎微微颔首,转身隐没在了兵卒里,没有任何声息。
秦桓双眸微眯,算准了时间,又拿起了马背上的弓箭,再次搭弓射箭。
“噌——”
弓弦被拉满到了极致,似乎再也支撑不住的急欲喷发!
一息,两息,三息……时间到了!
乌黑的眸子乍然一厉,闪着寒光的箭矢破空而出,直指对面的呼哈赤!!
“咴儿咴儿——!!”
马蹄声嘶鸣!!
对面军队大乱!!
怎么会有人能将弓箭射过来?!还射的这么远?!!
一定是他!!
这世间除此天纵奇才外还能有谁?!
远远的,已经苍老的呼哈赤,用布满着折痕的浑浊之眼锐利的刺了过来,犹如锋芒在背。
而秦桓则淡然的收回了弓弦,游刃有余的在马背上对望了过去,如临仙的贵公子,眸中的气势半分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