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水儿呆愣愣地看着秦桓。
忽而不知怎么的,就湿了眼眶。
她垂下颤抖的眼睫,鼻子有些堵。
片刻后,声音闷闷的道。
“但你还是没说你从哪儿学来的这招术,你在偏移话题。”
秦桓:“……就知道瞒不过你。”
他从怀中掏出一本薄薄的话本子,向前递了过去。
颜水儿抹抹眼泪,吸吸鼻子,向手中的封面看去。
边看边念,边念边走调,最后声音拔高了八度,不敢置信到已经将方才的感动全丢掉了爪哇国去。
“《娇俏宫女和东宫太子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秦桓轻咳一声,拉拉她的衣袖,示意她小声一点。
颜水儿反应过来,下意识地红着脸往身旁看去。
还好还好,队伍似是已经停缓下来未曾再赶路,看来是在等远处的‘商队’过来。
再加上北境风沙大,说话声容易被掩埋……至少看起来大家都一本正经、目不斜视的样子,似乎没人听到她刚才的话。
颜水儿这般自欺欺人的想道。
她羞窘地回过头,狠狠瞪了眼罪魁祸首,压低声音质问道。
“哪儿来的?!老实交代!”
秦桓果断卖队友:“方河买的,说是坊间写我们的话本子中卖得最好的一本,我就好奇看了下。”
什么玩意儿?!
真是写他们的?!
颜水儿脸颊顿时爆红,脑子里回荡这这句话再也装不下其他,低头看着手中的话本子就像在看一个烫手山芋!
想要立马扔出去,内心又蠢蠢欲动地想翻开看看里面到底写了什么。
只是不远处的商队已经快走到,她终于还是没有立刻翻开这话本子,神色匆匆地对身后的秦桓说了声‘没收了’后,便揣进了自己的怀里。
而后坐直身体,一本正经地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如果脸没那么红的话。
身后又传来一声好听的低醇笑声。
她没忍住,伸手悄悄在秦桓的大腿根轻掐了一下。
耳朵根红的就一直没消下去过,滚烫滚烫的。
秦桓:“嘶!”
感受到身后强壮有力的身体倏地僵硬起来,连那肌肉分明的紧实臂膀都罕见地微微鼓起,颜水儿这才有些心虚地收回了小手。
“参见殿下!”
商队在众人不远处停下,其中领头的一人从马背上下来,对着秦桓和颜水儿单膝跪地,请安道。
秦桓:“……嗯,起。”
颜水儿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有些底气不足。
秦桓却伸出手,将她牢牢地压制在马背上,让她受了这个礼。
再起身时,许浮的眼中多了一丝诧异,却很快就敛下了眸子,再望向颜水儿时,眼中多了尊重与重视。
颜水儿见此也明白了秦桓的好意,老老实实在马背上坐着,没再动弹。
秦桓对着许浮淡声道。
“在此地休整片刻,待会儿公主便随你们出发。”
许浮抱拳应道:“喏!”
随即没有丝毫质疑的转身,吩咐身后装作商队实则是士兵的队伍原地修整。
十分有纪律。
等许浮走远了,颜水儿才疑惑道。
“公主?哪个公主?有公主随我们一起来了吗?”
她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秦桓轻策马,踱至一旁,语意带笑地道。
“云舒国的云岚公主,当今云舒国国主最宠爱的小女儿,戎云岚。”
颜水儿越听越迷糊了。
她在马背上回头,左顾右盼:“哪儿呢?”
秦桓轻轻掰回她的头,声音悠悠地道。
“别看了,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颜水儿默。
她宕机了一瞬。
而后倒吸一口凉气,夸张地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语气惊诧又不敢置信地问。
“我?!怎么可能?!”
秦桓将马儿停在一旁的茶棚里,将颜水儿从马背上扶下来,牵着她去一旁的竹椅上坐下,给她倒了一杯水。
“怎么不可能?”
“喝茶,润润嗓子。”
颜水儿张着嘴,游神般地端起茶杯,又游神般地看着卫黎在身后牵过秦桓的马,交给茶棚的伙计。
而后茶棚内所有的人都推了出去,就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颜水儿:“……”
算了,只是又一个东宫的暗卫的据点而已,她没什么好惊讶的。
她收回微张的嘴,将视线重新看向秦桓,双手握着温暖的茶杯,眼眸中多了一丝镇静与认真。
“解释解释?”
秦桓微微颔首,问:“你可想过,有朝一日恢复镇北将军之女的身份?”
颜水儿微愣,沉思片刻,微微摇头:“暂时没有。”
她毕竟不是真的镇北将军的女儿,所以从未思考过身份归位的可能。
如果有,那也只可能是她不得不恢复、亦或是要回归现代前才做出的选择。
“但如果可能,我想要帮镇北将军府翻案。”
颜水儿的眼中多了一抹坚持。
她知道,想要推翻‘通敌叛国’案,除非她能让肃帝改口,亦或是让下一任新君为其平反,否则别无他法。
而这两个可能,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几乎都不太可能实现。
封建古代,君无戏言。
哪怕高高在上的帝王知道自己判错了,他也不会承认,更不会朝令夕改——那等于是在全天下的百姓面前承认自己这个天子做错了,龙颜尽失。
更何况……肃帝在下旨前,未尝不知道自己冤枉了徐淮。
可为了帝王之术的平衡,为了坐下的龙椅的稳定,他举起了屠刀,亲手杀害了一个忠诚良将。
但肃帝不在乎。
同样的,在极其重视孝道的古代,让皇位的继承人去抨击批判先帝的旨意,更是难上加难,且几乎没有后继者会去做。
因为那是不孝,是为世人所不耻的不孝,是帝王亲自去动摇儒家治理国家术法的不孝,甚至会背上可能跟随他一辈子骂名的不孝。
否则后世也不会有那么多‘不能更改、不能违逆’的祖训规矩了。
但秦桓的眼中没有意外,他静静地听着,而后点了点头,几乎是默许了她的想法。
“那你可曾想过,只凭借一个昭阳殿宫婢出身的弱女子身份,又有何力量去为镇北将军翻案?
凭她是一国储君的宠妃,是太子亲封的正四品良媛吗?”
颜水儿被秦桓说愣住了。
她下意识地咬住唇,低下了头,有些难堪。
是啊,她还是想得有些太简单了。
这里不是从前,不是有了证据就能交给警察得到一个公正判决的地方。
这里皇权至上,是封建王朝,是古代。
她即便查清楚了往事的所有来龙去脉,无法‘上达天听’,无法让世人百官听见自己的‘喊冤’,那也是徒劳。
这世上,从不缺少无能为力,也无法申诉的冤案。
秦桓神色平静,接着道。
“而不论是瞒报身世进宫的武安侯府嫡小姐,还是通敌叛国的罪臣徐淮之女,都不是一个能对你有助力的身份。
你从前做过的一切,经不住查,最起码经不住一个帝王的查证。”
“但云舒国公主的身份,可以。”
颜水儿沉默着,没有说话。
可她必须承认,秦桓说的都是对的,且于她有利。
见她听见去了自己的话,秦桓原本有些冷峻的面容柔和了些许,放轻了声音道。
“而另一个,则是我的私心。”
颜水儿不明所以地抬起了头,错愕道:“私心?”
只是那红唇依旧紧抿着,有些不太开怀。
“是。”长长的叹息从喉间溢出,秦桓看着她的眼眸有暗沉的星芒闪动,“候鸟南飞,万河归海。”
“孤渴望在未来的某一天,你能站在孤的身侧,真正与孤并肩而立——以亲册太子妃之身、以大雍皇后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