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被她吓得魂不附体,惊骇异常,连忙大声道。
“冤枉!小的冤枉啊!!”
“是前段时间女郎常常哭泣,弄得整个人都削瘦异常,魂不附体。
我家夫人担忧女郎,便常去开解于她,这才在无意间得知了书生的事。
后来夫人便叫了小的去打听了一下这书生的事,本想着如果那书生已然娶妻生子、过得很好,便告知女郎,也能给我家女郎一个慰藉。
谁知、谁知……竟出了这样的事!”
“小的可以对天发誓,这事儿真真实实,小的的话也没有半分虚假,若有谎言,天打五雷轰!!”
颜水儿原本也没怎么怀疑这个胆小的管家,只是诈他一诈,却没想到真的诈出来了一点东西。
她不禁感叹道:“原来又是这位向夫人啊。”
管家一听她话里的意思,顿时低下头,跪在那里,诺诺无言。
反正不论他说与不说,怎么说,总会得罪一边的。
他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秦桓看完了这一场问话,似笑非笑地转头,望向了下首板起脸显得一副更加不好惹的老夫子的神情的穆宏才,轻描淡写地道。
“看来穆大人的推论并不成立呢。”
那书生一家的事暂且不论是不是向知同做的,即便真是向知同做的,想来穆宏才等江南派系的官员也不会放在心上。
——一个还没有功名的清贫读书人罢了,跟那些蝼蚁一般的庶黎一样,无足轻重。
只是这样一来,向燕娘是弑父凶手的可能性就大大降低了。
毕竟这个推论本就有些违背伦理,所有的一切都是基于猜测。
唯一的事实便是那书生一家的离奇死亡,但仅凭这一点就断定向燕娘弑父是很没有道理的。
因为向燕娘是真正的大家闺秀,手无寸铁、一步三摇、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
她没那个胆子、也没能力去弑父不说,这背后还明晃晃地存在着鱼妙旋这个明显包藏祸心的推手。
——这就让这个推论更显得不靠谱了。
或许,他们真的差点被一介妇人给当了刀,在这个向知同突然身死的慌乱时刻。
穆宏才的脸色有些铁青,很不好看。
有些乌紫的双唇亦是紧抿着,周身的气压一看就很低,大多数的江南官员见此都变得小心翼翼了起来,不敢造次。
唯有秦桓依旧安之若素地靠在他的椅背上,舒舒服服地看着眼前这好似闹剧的场面。
甚至还有空闲专门逮着穆宏才心情不好的时候再上去创几下,问出的话都带着明显的奚落意味。
但谁叫他们这么多人以向知同的身死为借口,想要将秦桓留在这里预备发难呢?
那也怪不得秦桓会反击。
只是颜水儿经过刚才秦桓那通点拨,已经学会了不止看表面的现象。
她再一次深刻地体会到了威望这个词。
当脑中有这个意识和概念时,很多被她忽略的细节就再一次浮现了出来,与现在的情况做了个对比。
——很明显,当初向知同带领下的江南官员和穆宏才现在带领下的江南官员,完全是两种状态。
若说前者是宽和中带着点老谋深算的从容,那后者,便是令人噤若寒蝉的威严。
颜水儿的眸子再次落在了穆宏才的那一张老脸上。
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
有没有可能,是穆宏才不满比他年轻的向知同一直待在他头上,做他的上官,故而借此宴会杀了那位在江南经营多年的向巡抚?
顺水推舟转而向秦桓发难的同时,还可以借此机会真正掌控江南局势,再一劳永逸地将罪名推脱到别人的身上去?
毕竟有一个现成的靶子在那儿。
所以他才会信向燕娘是凶手这个推论。
所以他才会在这个证据链被拆穿后脸色独一个的难看——因为他怕牵扯出后背的鱼妙旋,进而再牵扯出他来。
若颜水儿的这一切猜测都是真实的,那就说明鱼妙旋早就被穆宏才给收买了。
所以鱼妙旋才能早早地就布下了局,才能在事发后不久就‘猜到了’是向燕娘为爱弑父,杀了向知同。
说不定最开始,向燕娘与那书生的那场一见钟情的相遇,都是鱼妙旋一手策划的。
毕竟向燕娘是一个深闺女郎,可鱼妙旋不是。
一个能做到小有名气花魁位置上的女人,除了那张漂亮的脸蛋,没有点别的心思和能力可是不可能的。
颜水儿被自己这猜想吓了一跳。
转头就想与秦桓分享。
但下一瞬就想到了现在的情形不适宜,而且更多的反问也同时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向知同那么宠爱鱼妙旋,可以说是要星星不给月亮的,还让她从一个被人轻视看不起的花魁一跃成为了令人艳羡的巡抚夫人。
可以说在江南这一带,没有哪个女人会在她之上了。
而看鱼妙旋被向知同宠出来的脾气和娇嫩丰盈的脸蛋与身材就能知道,她的日子着实过得不差。
那为什么鱼妙旋会放弃这已经握在手里的权利和幸福,被穆宏才一个在年近七十古来稀的时候已经算得上是个老头子的人策反?
穆宏才能给她什么?
但不论是什么,颜水儿都不信向知同不愿、也不能给。
鱼妙旋里应外合的动机瞬间就存了疑。
而另一个解释不通的是,向知同究竟是怎么死的?
已知向知同临死前毫无一点挣扎,那必定是熟人作案,这才让他全身心地信任并且毫无防备,甚至不敢置信自己死在这个人的手里。
可当时,鱼妙旋被她的人盯住了,根本没机会作案。
而穆宏才也一直在秦桓的眼皮子底下。
向燕娘方才才被洗清了嫌疑。
向知同的父母也早就去世,他根本没什么亲近的家人还在世。
那这个令他十分信任的人,究竟还能是谁?
颜水儿依照着方才得来的消息,木着脸听着己的猜想和得到的线索。
当务之急是赶紧解决这件事,好让穆宏才等人没了隐隐威胁秦桓的借口,他们一行好快点回去。
不然等到时候赌坊整顿了混乱,发现账本丢失,汇报给穆宏才,他们就真的是插翅难飞了。
那必然是一场恶战。
所以,这人究竟是谁呢?
只要知道了这个人,一切悬疑都将有了线索。
颜水儿想了半天,看着
姜温韦不在其中。
作为江南官员派系的三把手,向知同死后的二把手,姜温韦姜知府,并不在席间。
颜水儿突然眉心一条,一种不妙的预感再次涌上心头。
忽而,她脑中闪过一道光——她想到了之前姜温韦给她的纸条。
【留意阿根】。
颜水儿蓦的双眼一亮。
她神情欢快的转头,下意识的想对秦桓说些什么,可那笑意却顿时僵在了脸上。
秦桓虽然依旧是那副佯装的玩世不恭的样子,眼眸半阖,懒洋洋的靠在那儿,就像是一只吃饱了猎物餍足的大狮子。
但只有离他最近的颜水儿发现了。
他在冒冷汗。
他的身体紧绷的好似一块烙铁,坚硬又炽热。
而这副摸样,她再熟悉不过了。
秦桓体内的蛊毒,又活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