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水儿的愣神间,秦桓笑着敲了敲她的额头,言语亲昵。
“瞧什么呢?”
余光见向巡抚已经跟了上来,颜水儿默默将口中的话咽下,微微垂眸,笑不露齿地道。
“瞧这些琉璃制艺巧夺天工,绚丽夺目,竟是比在东宫时殿下赐妾身的那些还要好看呢。”
秦桓意味不明地挑眉道:“哦?”
“看来向巡抚为政有方,将治下打理得很是富庶。”
刚跟上来就听到这句话的向知同连忙擦着头上的汗,憨笑着解释。
“哎哟,可不敢当,可不敢当啊。”
“这些能工巧匠们也就是心思奇特了点,做出来了与常规琉璃制品不同的样式,但要说与上贡之物的贡品相比较,那是远远不如的。
每年微臣都是精挑细选,竭力将最完美的一匹琉璃制品献给陛下、太后、殿下与各位娘娘的。”
仆人为众人打开门,内里宽阔得犹如另有一景的宴席之地便展露了出来,宽敞奢华不说,每个人的案桌之间,更是能隔出五米远,极尽豪爽。
“殿下,娘娘,请。”向知同笑着邀请。
而他身后的众位官员们也跟着异口同声的道:“殿下、娘娘,请。”
秦桓与颜水儿对视一眼,两人翩翩潇洒地相携而入。
众人落座。
酒过三巡,宾主尽欢。
席间,更是有向巡抚的夫人出来与颜水儿作陪,更是有精湛歌舞与舞姬娱乐作兴。
不过碍于有女眷在场,这些舞姬也仅仅只是歌舞罢了,并不敢有别的心思。
所有人都看似沉浸在这一方奢靡的享受之中,但每个人的心里都藏着不一样的心思。
眼看外面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
颜水儿借着亲手喂秦桓葡萄的姿势靠近:“殿下~”
随即以袖遮面,犹抱琵琶半遮面地伸出纤纤玉手,将汁水丰满的葡萄缓慢地塞进秦桓的嘴巴里。
唇角却借着宽大的广袖流仙裙的衣袖遮挡,在秦桓耳边轻声耳语道。
“谢先生已经找到入口,可以开始行动了。”
在这席上,身为男子、且又是一国储君的太子秦桓,一直都备受官员们的瞩目。
但颜水儿就不一样了,虽然作为宠妃,在一开始也得到了众位大人们打量的视线,但后来几杯浊酒下肚,轻视女子之心一上来,视线便渐渐从她身上移开了。
不过是个长得漂亮的尤物而已。
不值得多费心神。
故而,即便是有着巡抚夫人妙娘在身旁作陪,但不知是个什么原因,这位夫人对颜水儿的态度很是诡异。
不谄媚就不说了,甚至还有些轻蔑与隐隐的高高在上。
那眼神仿佛在说,太子的宠妃又如何?还不是妾?
妾就是要在嫡妻之下的。
所以,虽然向巡抚心细如发的特意派了他的夫人来盯着颜水儿的异动,毕竟身为外男,他并不好自己动不动的就盯着颜水儿看。
但实际上,这位妙娘全程眼神都没往颜水儿这边瞥几眼。
偶尔看过来时,眼中都流露出不屑,就差没直说她事多了。
但颜水儿欣欣然,好似看不到一般,一点也不在意。
反而更加细致娇柔地剥几颗葡萄,娇嗔地喂给秦桓后,又唤婢女上来伺候她净手。
于是鱼妙旋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位颜良媛十分娇奢做作的做派而无能狂怒。
看着她净手一次还不够,每次都要洗三次后还让人缓慢而均匀地抹上香喷喷的香脂膏。
但没过一会儿,她又手欠地自己去剥葡萄,娇滴滴的依靠在太子的身上,将太子的注意力从柔美的舞姬身上移到自己的身上来。
如愿后,这位养尊处优的大美人又不耐烦剥葡萄了,于是婢女们又再一次鱼贯而入的伺候她净手。
如此反复,反复,再反复。
别说原本就看不惯颜水儿的鱼妙旋了,便是其他某些在场的官员都暗藏不屑的看了一眼颜水儿,而后再没透过来一丝一毫的眼神。
而剩下的那些还偶尔会看过来的官员们,眼中也在没了打量,有的也不过是对她美色的垂涎。
但碍于秦桓在场,所以都打量的十分晦涩,甚至不经意,仿佛一个眼神就过去了,很难让人发觉。
就这般,等洗到众人都麻木,对此视而不见时,颜水儿终于发现呈上来的香膏变成了在来之前早已约定好的那个香味。
于是这才有了方才她在秦桓耳边耳语的一幕。
为了防止异常被发现,颜水儿说完这句话就从秦桓的耳边离开,也缓缓放下了手臂,将自己的一举一动继续暴露在大众的眼前。
而秦桓则光明正大的对着她笑了笑,微微颔首,在众人看来,似是在夸奖她的葡萄喂得不错,十分津甜可口。
众位盯着秦桓的官员们,再一次放下稍稍悬起来的心。
但又一次觉得,眼前这位颜良媛十分碍眼,一次次害他们心惊肉跳。
但其实这也怪不得他们,他们不像向巡抚几位大人,有那么大的定力,对于这么大的计划都能旁若无物的享乐,仿佛丝毫不担心被发觉似的。
但他们这些下官却不得不紧张。
因为这关系着他们的身家性命,甚至全族的性命。
可没办法,谁叫他们意志不坚,已经上了贼船了呢?
他们所有人都知道,借着今夜的百官接风宴,东宫的侍卫统领方河和苏玉泽苏小将军,此刻正光明正大的在外带兵巡视搜查。
试图趁百官不在时,在他们的府邸、官衙、宅院中,搜出赈灾银的下落来。
所以向巡抚提议大家兵行险着,直接将这次的接风宴设在了藏银之地的上面,所以外面的人不论怎么搜都是搜不到的。
因为太子等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们的胆子会这么大,就连他们自己也没想到。
可就像是向巡抚大人所说的,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个提议虽然冒险,但却也是太子最不会想到、也最不会有人来搜的地方。
毕竟江南百官给太子殿下举办的接风洗尘宴,谁人敢闯?
而等到宴会过后,大家各自散去,太子再想像今日这般将大家聚集起来,得到这么一个天大的‘内部空虚’的机会,可就万分不易了。
如此,他们不仅可以不漏一点破绽、毫不后顾之忧的在宴会上饮酒作乐,还能在一切事情结束后,欣赏一番太子殿下和他属臣难看的脸色。
甚至还能安排家中的小厮们在宴会后当着太子的面,向他们哀嚎一番家中被搜的消息。
他们就能趁机装模作样的对黑着脸的太子哭诉一番。
装个正直的清白臣子,表表忠心,顺便膈应膈应这位试图撼动大家利益的小太子。
一想到这,众位大臣们心里就美滋滋的。
戏耍当今的太子啊,这滋味怎么想怎么畅快。
即便是当今天子,亦对他们的树大根深无可奈何,不仅不得不承认他们推出去的替罪羔羊傅如玉为‘罪魁祸首’,还要亲手将这位忠于大雍的孤臣斩杀。
可同样的,在高兴得意只余,但凡看到过那一幕的他们,在得知了傅如玉的身后事与身后名如何如何的惨烈后,又有谁还会想着叛离如今的浑水,去做那一汪和当今帝王表忠心的清泉?
这世道根本没给他们再一次选择的机会。
不背叛,他们有可能死,却也有可能不死,还能享受到泼天的富贵。
可若背叛……他们必死无疑!
因为江南所有参与其中的官员,都不会放任他们活着,而高高在上的陛下,也绝不会保住他们。
就像当年的傅如玉一样。
既如此,此事该如何抉择,在他们的心中,便早有了决断。
任谁都无法撼动。
包括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