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悦怡的声音是狠辣过头后徒留下来的平静。
却令人毛骨悚然。
但颜水儿并不怕她。
她外有秦桓,内有宿朝,手里还握着读档,段悦怡根本无法伤害到她。
所以她平静地反驳:“娘娘想害我的次数难道还少吗?”
从前的赏花宴,品茗宴,还有姜翎儿之死,虽说明面上都和太子妃没有关系,但凡深究,里面都有太子妃的手笔。
哪怕她真的是听从贵妃的命令在‘试探’她、可她段悦怡扪心自问,自己就真的没掺杂一点私心吗?
段悦怡嘴角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到底是自入宫以来就被殿下宠爱的人,心思还能保有的这样单纯。
在这吃人的深宫里,那样简单的手笔,还真算不上是害。”
不过是一些下药和立威的手段而已,甚至就算她的计谋得逞,颜水儿也不会伤筋动骨。
是她不想找颜水儿、哦不,找这位颜良媛的麻烦吗?
不,是她根本找不到!
因为大多数的手段她都还没出手,就被殿下的威慑给挡下了!!
否则以她在东宫得宠的速度,当真以为还能过得这么安稳吗?
那她这么多年的太子妃岂非是吃素的不成?!
段悦怡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住自己的怒火。
可不行,压不住。
若说为了保全她太子妃的身份,保全她此生最大的秘密,这些她都可以忍!
但是现在,什么都暴露了出来。
颜水儿知道了,门口的侍卫知道了,那离殿下知道、离冉贵妃和当今知道的时候还远吗?
段悦怡自嘲一笑。
如今太子已经和贵妃彻底撕破脸面,她从前自觉如履薄冰的日子再也没了,因为她也成了那个弃子。
太子要惩戒于她,贵妃必然不会保全她。
她李代桃僵,这是既定的事实,她无法辩驳。
可冉贵妃当年就只是让身边的邬仇回了一趟冉氏族地,赏赐了些东西,顺带派人多照族中的后辈。
不论从哪方面来讲,贵妃做的事都无可指摘,甚至称得上仁善。
从始至终,她没有留下任何可以当作证据的把柄。
即便冬儿、冉氏族长和族长夫人一起告发冉贵妃,也没人会信,因为她们都是‘冉孤菱’的亲眷,会向着自己的女儿、女郎说话再正常不过。
在肃帝那儿,冉贵妃顶多算一个失察的罪名,甚至可能因为族中族长的‘欺瞒欺骗’,让肃帝更加心疼于她。
想通了这些,段悦怡忽然就卸下了浑身的怒气。
气什么呢?
若是结局尚未落下,它可能还是头上悬着的一把刀,逼得她甚至不惜自伤身体也要闯进来。
可如今结局已定,她又有什么好挣扎的。
她被彻底放弃了。
只是在认命前,她还是有些不甘心。
段悦怡看着颜水儿,缓慢逼近,声音阴冷。
“你以为扳倒我你就赢了吗?这太子妃之位就轮得到你来做吗?
哈哈哈哈,我告诉你!这世上,太子娶谁都不会娶你,他秦桓这辈子,都不可能娶颜氏女为妻!
否则他就是万千将士眼中的罪人!是大雍的耻辱!!”
颜水儿面容平静:“哦,是吗?”
随即她忽然一笑,笑意也不达眼底:“那真是可惜呢,你不是冉氏女,而恰好,我也不是颜氏女。”
“所以,你说的一切……都不成立。”
“什么?”段悦怡先是有一瞬间的懵,而后是不可置信,最后怒吼,“怎么会?!怎么会!!!”
颜水儿摊摊手:“虽然你不是很相信,但很遗憾,这就是事实。”
“我的真实身份,冉贵妃早就是心知肚明的,怎么,你不是她的心腹吗,她竟是从没告诉过你?”
段悦怡痴痴傻傻地站在那里,而后疯狂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这一生,机关算尽,前半生无知,后半生流离,到最后,竟还是没逃过罪女的结局。”
原来她自以为的秘密、藏了这么久的杀手锏,在别人看来,竟是什么都不是。
可笑,太可笑了。
那她活了这么多年,究竟是为什么而活?
她究竟是冉孤菱,还是段悦怡?
亦或是……她这一生,其实什么也不是?
……
让银甲卫看好冬儿和段悦怡,颜水儿一脸复杂地走了出来。
她没想到会是这样一段曾经。
看到如今段悦怡几乎被自己逼疯的下场,她有些感伤,但倘若问她如果重来一次她还会这么做吗?
她的回答是,还会。
想通了这点,颜水儿长呼一口气,大步向前走去。
此时天已大亮,只是今日无日,天朗气清,云卷云舒,清风徐来,她竟是意外在殿外看到了一个等候在那里的人。
他的身姿依旧挺拔,一身金黑色衣袍猎猎飞扬,背靠在大树的树干上,双手环抱,低眉颔首,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面容英俊,如琢如磨,潇洒似美玉。
与从前在昭阳殿外时一样。
颜水儿看愣了一瞬,眼眸中流露出些许惊喜的诧异:“殿下?你怎么会在这儿?”
“嗯。”秦桓回过神,抬首,眼眸温和地走向她,“来等你,里面怎么样?”
颜水儿神情复杂地简略与秦桓叙述了一遍,直到回到文华殿,颜水儿才将将说完。
秦桓一路上都很安静的听着,没有打断她。
颜水儿说完后有些不好意思,刚刚似乎没忍住在叙述完后又加了一些自己的主观见解,于是她轻咳一声,佯装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
“话说回来,殿下既然已经来了,方才为何不进去?”
秦桓轻笑:“当然是相信你,你既说交给你,那自是从头至尾都交给你。”
其实很多事情,在决策之前都需要不同的声音,但在决策后,为首之人就只能是一个。
颜水儿微怔,而后明白过来,秦桓是在侍卫仆面前维护她的威信。
她浅笑一下,忽而又有些迟疑。
她抬眸,瞅了眼秦桓。
秦桓挑眉:“有麻烦?”
颜水儿有些丧气:“麻烦倒不至于,事情的发展也完全符合之前的预期,只是……”
“哎,或许是我有些贪心吧,还想借此将冉贵妃一通给拉下水来。”
即便依旧彻底将冉贵妃铲除,但起码伤筋动骨一下也好。
但现在看来,即便段悦怡被他们惩治,也最多只能擦破冉贵妃一点皮。
这简直就是现实和理想之间产生了巨大的鸿沟,颜水儿难免有些失望。
但秦桓听完后却并没什么沮丧的神情,他的唇角依旧带笑,甚至弧度都没有多少变化。
他只是伸出大手,拍了拍颜水儿的脑袋,安慰道。
“贵妃在朝野后宫的威慑长达二十年,势力根深蒂固,与很多世家的利益纠葛早已分辨不清,这是她的优势,也是她的劣势。”
“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无法将贵妃拉下水再正常不过,即便她自己不出手,她身后与她利益休戚相关的人,也会帮助她收拾残局。
所以,无需难过,别忘了,我们这趟南下最大的目的是什么?”
颜水儿双眸一亮:“江南赈灾贪污案!”
“对。”秦桓笑得俊朗,“这场举国之案,就是我们行事的契机。”
“傅如玉用生命为百姓换来的灾银去向,孤一定会找到。”他唇角噙着笑,眼神却锐利,如刀削般的轮廓上流露出一丝冷硬的锋芒。
“数万万两的白银,还有当年私藏在惊蛰寺被缴纳出来的军械,这一桩桩一件件,最终都会水落石出,沉冤昭雪。”
……
五日后,太子妃冉孤菱暴毙于东宫。
因其失德失行,被皇室从宗族中除名,并剥夺其太子妃之位。
同日,冉将军府开祠堂,划掉冉孤菱过继之女之名,将其遣返回冉氏宗族,再不复相问。
不久后,冉贵妃因处理宫务失职被肃帝训斥,但肃帝念在贵妃多年来劳苦功高,虽气怒,却仍褒贬有度,罚贵妃俸半年,禁足三月。
而此时,太子秦桓南下的车队早已出发,车轮滚滚,驶向水乡洛阳。
【滴——!】
【太子攻略进程:85%】
【驱逐非法入侵者进程: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