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吻,蜻蜓点水,不带半点旖旎,很是温柔。
但颜水儿却觉得比那种激烈的拥吻还要让人上头。
像是突然喝醉了一样,在满是酸甜的果酒味中,被逐渐浸泡,包裹,最终沦陷。
所以她刚才有那么一瞬间脑子晕晕乎乎的,等回过神来后,秦桓已经从她身前离开,正眉眼深邃地望着她。
颜水儿心跳如擂鼓,不知道为什么被他看得有些拘谨地将双手端放在膝盖上。
她小脸红扑扑的,细声细语地问道:“你刚刚说了什么?我有点没听清。”
秦桓眸色渐深,他的目光微动,就像是在深沉的湖面中央落下了一颗小小的鹅卵石石子,旋即又归于平静。
最后只轻笑了一下,落入她的耳中,只觉得浑身都泛起了淡淡挠人的痒意。
“没什么。”
半晌后,他低声说道。
“没什么是什么?”颜水儿反问。
“想让我再说一遍?”秦桓故意拖长了调子,“那……”
“等等!”
颜水儿条件反射地伸出了一只手掌,抵在了秦桓的面前,总觉得现在的情况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狐疑地扫了他一眼,像对暗号那般缓慢的说道:“我那柔弱不能自理的……”
“太子夫君。”秦桓笑着,从善如流的接道,“水儿果然懂我。”
颜水儿嘴角抽搐,随即甜甜一笑,语气坚决:“你想的美!”
这男人果然还惦记着她的话本子!
看着她生动的表情,秦桓轻笑一声,伸出指头轻敲了一下颜水儿的额头,瞥她一眼。
“也就你敢这样跟孤说话。”
随即他起身而立,修长的身形顿时拔高,阳光透过枝丫照进来的光晕打在他的身后,勾勒出细碎而又精致的轮廓,带着点不染俗世的清逸。
影子随着光晕的移动,渐渐与她的身影重叠,最后竟是汇聚成一个人。
颜水儿眼神好奇的跟随着光影的移动,甚至都没和秦桓生他突然敲自己额头的气。
秦桓也随着她的视线去看脚底的影子,唇角一勾:“行了,开始叫人收拾吧,预计三到五日后,车队就启程出发,别到时候忙手忙脚的,孤可不管你。”
“哦,啊?这么早?”颜水儿仰头看他,下意识问道,“咱们宫中这么多人呢,会不会有些赶?而且心慈姐姐还在傅府没回来。”
秦桓拂袖,整理自己有些折痕的衣角,不甚在意地道。
“傅心慈不会和我们一起去,去的傅家人另有其人。”
“心慈姐姐不去?”颜水儿有些许意外,“所以,她回府邸侍疾的事也是借口?”
就像太子妃去惊蛰寺一样。
“这倒不是。”但秦桓却否定了,“傅侍郎的确是病倒了,方河去接褚镇一行的那天,谢先生也让线人将一些傅如玉的遗物也带了回来。
其中,就有一封藏在‘锦绣文章’里的遗书。”
颜水儿声音都放轻了:“遗书?”
“是。”秦桓如墨般的眼眸微微深邃,他偏过头,看向窗外投射过来的暖阳,轻声回忆道,“他那人,看起来就像是世家贵族教养出来的最得意的贵公子。
白皙,矜贵,还温文有礼,但本人却是个实实在在的实干派,虽然比谁都有能力写那些辞藻华美文章,却从来不屑去写。”
颜水儿道听着秦桓的描述,仿佛真的隔着从前的时光,看到了那个风度翩翩,如琢如磨的如玉公子。
“所以,当谢先生看到这篇不该出自他手的‘锦绣文章’出现在了他写过的文章里时,才会猜测他特意留下这篇文章是想在最后时刻说些什么。”
“嗯。”秦桓抚平褶皱的手微顿,而后面色没有多少波动地道,“他早就料到自己会死。
在日夜辗转反侧后,依旧无法对当时的百姓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坐视不理,所以特意书写了这封‘遗书’。
他知道孤一定会派人去江南查探,届时便可借孤之手,将这封遗书交到傅侍郎手中,让傅侍郎将他这个不孝子逐出傅家,逐出宗族。”
颜水儿微微怔愣住了,便是她这个不是土生土长的人都知道,古代的人有多在意宗祠和家族。
特别是对于贵族世家来说。
在他们看来,被逐出宗族的人都是家族中最罪大恶极之人,是耻辱,是败类,是要被钉在耻辱柱上遗臭万年的人。
不论在哪儿,只要是与家族有一丝一毫关系的人,都不会再待见他,而在死后,他也不能接受家族后辈的香火,成为一个弃于荒岗的孤魂野鬼。
有的人甚至是死,也不愿意被逐出宗门,但傅如玉却自己请求父亲将他逐出宗门。
“可是傅大人没有不是吗?”颜水儿道。
“嗯,没有。”秦桓亦是轻声应道。
“真好。”颜水儿微微垂眸,眼眸水润,唇角却缓缓扬起,“想来虽然没有明说,但傅大人一定是以傅公子为傲的。”
“那是自然。”秦桓垂眸看向她,唇角也跟着扬起了一抹弧度,眼神却格外坚定,“从始至终,他都一直是他父亲最骄傲的子嗣。
傅侍郎,甚至许多傅家子嗣都从未怪过他。”
哪怕他们被傅如玉连累得不少,哪怕家族的清誉也因此有了‘污点’,但自始至终,没有一个人对着外人斥责过他。
没有一人。
心中忽然直觉一闪,颜水儿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问道:“我记得殿下你刚才说过,冉氏一族的族地也在江南?”
秦桓:“是。”
颜水儿:“那他们在傅公子这事上……”
秦桓唇角一勾,眼含讽刺:“自然是毫无干系。”
颜水儿震惊大于疑惑:“毫无干系?”
秦桓眼神冰冷:“是啊,傅如玉只是在赴冉氏族长寿宴之时被捕而已,但这与清清白白的冉氏一族又有什么关系呢?”
颜水儿双唇紧抿,她已经有些猜测了:“冉氏一族的族长是……?”
秦桓声音沉冷:“冉孤菱在过继给冉将军前的生父。”
颜水儿喉咙干涩,觉得难受。
那惊才艳艳的少年的一腔孤勇和对家国的赤胆忠诚,甚至是他的命,都只能悲哀地沦为别人阿谀奉承的筹码。
“所以,这才是冉贵妃选择冉孤菱成为太子妃的原因是吗?”
这就是一场关于权力与地位的、赤裸裸的交易。
否则冉氏族女那么多,为何最后成为太子妃的只是冉孤菱?
秦桓干脆而带着微沉之音的回答压,倒了她心底最后一丝侥幸。
“是。”
颜水儿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片刻后,她忽然道:“殿下,关于太子妃的秘密,我想或许还有一人会知晓,且此人就在宫中。”
秦桓回首看她:“谁?”
颜水儿睁开眼,回望过去:“永巷的宫女冬儿,她曾在太子妃身边侍候。”
“但是永巷非贵妃诏令,不得进出。”
秦桓转过头,看向殿外艳阳高照,炽烈的暖阳似是能驱散一切黑暗,带来光明。
“后宫之事,确实如此,但这宫中还有一人,无需贵妃诏令,亦能让永巷大开宫门,且无人胆敢置喙。”
颜水儿眼睛一亮:“谁?”
秦桓:“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