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身世之谜(五)

“好了,现在人都出去了,茹盈姑姑可以说了。”颜水儿笑着道。

茹盈见人确实都走完了,点点头,上前几步,走到颜水儿的身前。

她从袖中掏出了一包包裹了粉末状物体的油纸包,塞到了颜水儿的手里。

“贵妃娘娘让娘娘想办法跟着太子一起去江南,在抵达洛阳之后,将这药下在太子的日常饮食里。”

颜水儿微微一怔,看着手中的药包,忽而唇角一勾:“殿下的饮食可是有人专门检验的,贵妃娘娘还真是高看本宫了。”

茹盈面色平静道:“娘娘放心,在去到洛阳后,会有专门的人设宴宴请太子,您只要跟过去就行。”

颜水儿挑眉:“那不就更明显了?”

“太子在设宴当日当场毒发,你觉得本宫能逃得掉?太子的人迟早会查到本宫的头上来。”

茹盈:“宴会不止一场,药也非见血封喉的毒药,日积月累,大约半月后才会见效。

服用此药之人死后并不会被太医或是仵作检查出来死因,他们只会发现太子是饮酒过度导致旧伤复发,不慎猝死,与承徽娘娘您无关。”

颜水儿的双眼微眯:“看来贵妃娘娘真是什么都考虑到了呢。”

“是,贵妃娘娘深谋远虑,自是什么都能考虑到,甚至就连承徽娘娘您的态度也考虑到了。”茹盈意有所指地道。

“哦?本宫的态度?本宫什么态度?”

颜水儿面上感兴趣的一笑,心中却微微的一沉,像是直觉般的感应到了茹盈接下来的话可能不是什么好话。

果然,一直没什么表情就像是个宣读工具人的茹盈第一次抬眸看向了她,她笑了。

“贵妃娘娘知道承徽娘娘你会不照做,所以想让婢子问您一句,您还记得来东宫后,第一次去拜见娘娘时,娘娘对您说的话吗?”

颜水儿心中不祥的预感愈加浓烈,但她面上却更是镇静。

她不慌不忙地笑着回应道,给了茹盈一个软钉子:“娘娘那日跟本宫说了那么多,不知茹盈姑姑说的是哪一句?”

茹盈看着她的眼睛,模仿着贵妃的语气,一字一顿的道:“最后你终究还是会回到本宫身边的,水儿,本宫等着你。”

话音落地,茹盈稍稍一顿,而后恢复自己的声音,问:“承徽娘娘可还记得?”

颜水儿只沉默地看着她,并不言语。

茹盈也不在意她回不回答,只缓缓抬起一直微垂的头,仿佛胜券在握般对着颜水儿一笑,似是笃定她一定会听从贵妃的命令。

因为她说:“不论您记不记得都没关系,贵妃娘娘只让婢子给您再带几句话。”

“十年前镇北将军徐府被判通敌叛国,全家被残忍杀害,甚至就连亲兵都无一生还……但他们却有一个女儿逃了出来。”

“同样也是十年前,那场震慑了大雍十年之久的大清洗,正是由大雍的储君、承徽娘娘您的枕边人亲手铸成!”

“徐水昭,你当了那么久的颜水儿、颜澜漪,可还记得如今的自己是谁?!”

轰隆隆——!

颜水儿的脑子仿佛在一瞬间被人撞得嗡嗡的。

她喉间哽涩,呼吸停滞,只觉周身风停云驻,万籁俱寂。

什么意思??

秦桓……太子殿下,是杀害她父母家人的凶手?!!

似是很满意颜水儿此刻的反应,茹盈再次面带笑意的朝她盈盈一拜。

“该说的话婢子都说完了,一会儿承徽娘娘您这还有客人要来,婢子就不在这里妄加打扰了。”

“之后究竟应该如何去做,全看娘娘您的心意,婢子告退。”

茹盈离开了。

室内就只剩下了颜水儿一人,偌大的宫殿,寂静得悄无声息。

颜水儿看着茹盈的背影,直至她走出水榭大门,这才缓缓收敛了脸上的一副快要天崩地裂的表情。

她眨眨眼,在软塌上放松了坐姿,还顺手拿了一块新鲜的红酥手吃。

难怪当初贵妃和武安侯颜博文指定要他的嫡长女颜澜漪隐瞒身份到身边伺候呢。

原来她早就知道了原身不是颜澜漪,而是镇北将军徐家的女儿,徐水昭。

所以贵妃平日里对她的态度都很是宽松,就是为了在今日派太子妃身边的茹盈来告诉她这一真相,好给她致命一击。

贵妃的阴谋算计都没有什么问题,甚至杀人诛心,在某个关键的瞬间挑起她复杂情绪下的怒火,最终让她做出一些冲动的、甚至追悔莫及的事情出来。

但很可惜,她不是原主,她对当年徐府的惨状没有丝毫印象,同样的,对于十年前北境的那场据说惨绝人寰的大清洗也没有丝毫记忆。

因此,她现在依旧可以头脑清醒地思考贵妃留下的那几句话。

这就让她就发现了一个十分微妙的地方。

贵妃说的那些关于徐府的事大约都是真的,关于十年前北境的那些事也是真的。

最后的那句质问更是直指原身的内心,将血淋淋的伤疤毫无征兆地狠狠撕裂开来,还顺手撒上了点盐巴。

狠辣中又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戏谑,仿佛一个清醒者站在道德与情义的顶端点醒了她。

不仅不能怪她,相反,若她真是徐水昭还要感谢她。

因为贵妃点破了她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沉浸着的虚妄假象。

身为将军之女,她怎么可以跟自己的杀父杀母仇人在一起?

百般痛苦折磨之下,她可能真的会在太子的饮食里下药。

但问题就在这里。

所有的话语都是真的,所有的事情都是真相,但从始至终,贵妃有说过一句——徐家父母是秦桓亲手所杀吗?

没有。

她有的,只是罗列并陈述事实,并在最后加以暗示和引导。

她没有说任何似是而非的话,但她也没有哪一句是真的说出了这个结论的。

所有的猜测和所谓的真相,都是经由原身的想象和自我逻辑补全。

简而言之,她没有说任何‘秦桓是徐水昭的杀父杀母仇人’的这类话,却让能让徐水昭对此深信不疑。

这就是贵妃的高明之处。

想通后的颜水儿低声一笑,觉得自己真是跟从前的自己不一样了。

那时候的自己哪儿有现在的冷静与敏锐?

莫不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在秦桓身边待久了,就连她也变得聪明了一些?

颜水儿眼带笑意,思绪飘散地瞎想着,而就在这时,水榭外再次响起了喧哗声。

“颜水儿——!!”

“你凭什么收回我家的宅院和田地?!”

“那是殿下、是先皇后、是宫中赏赐给我母亲的伴身之物,你有什么资格对此做主?!”

赵晚秋一把推开阻拦的宫人,眼神喷火、一字一顿地看着颜水儿,显然是颜水儿让人收回赵阿母宅子的事激怒到了她。

而她身后跟着闯进来的赵阿母更是板着一张老脸,双眼浑浊如鹰,显然是有一肚子的火憋着等发泄。

颜水儿不仅让太子将她赶出东宫,丢尽颜面,如今竟是还要将她养老的宅子和田地商铺都收回去,这和要了她的命有什么区别?!

她真是从未见过这般毒的毒妇,竟是要将她一家老小都逼到绝境才肯罢休!!

她赵阿母要了一辈子的脸面,没成想老了老了却输给了这个小小贱婢出身的女人!这叫她如何能忍?!

“颜!承!徽!”

“您就没有什么和老身说的吗?!”

赵阿母如枯树般的老脸上带着表里如一的刻薄,脸色略微憔悴。

想来最近一段时间一大家子住在一起的生活并没有让她感受到什么天伦之乐,反而有些精疲力尽。

而如今,颜水儿的举动更是挑动了她几乎快要崩溃的神经。

“老身好歹也是先皇后身边的老人!老身的女儿也是堂堂司武大人的夫人!

您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当真要做到如此绝情的地步?”

面对赵阿母和赵晚秋的诘问,颜水儿并未回答,反而看向了守在宫门外的宫人。

她昨天是怎么说的?不要轻易放这些人进来。

可看看现在,几乎是一群人蜂拥而至,甚至赵晚秋还将她那几个还小的几岁孩子都牵了过来。

孩子受到惊吓后的哭声尖锐而刺耳,更别提前面还有两个同样刺耳的来找茬的大人。

颜水儿现在的脸色很是不好,甚至比刚才茹盈在这儿的时候还要不好。

她缓缓垂首,看向守门的宫人,沉沉目光下带着和秦桓如出一辙的威压。

守门宫人的身子猛地一抖,他颤抖着身子,跪倒在地,战战兢兢地努力解释道。

“奴才原本是拦着这两位的,可是……可是方才茹盈姑娘出去的时候,特意出示了太子妃娘娘的令牌,奴才们不敢不从,这才、这才……”

“求娘娘恕罪!!”

茹盈?太子妃??

颜水儿磨牙,很好,今日这笔账,她颜水儿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