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林氏的信笺是从一尊小佛像
而在寺庙内,没有哪个和尚会无缘无故去移动已经供奉上的佛像,所以至今都没人找出来。
颜水儿缓缓打开信笺,认真的阅读起来,而宿朝则是避嫌的退后几步,继续安静地翻找起来。
“吾儿亲启:
吾儿澜漪,娘不知道在写这封信的时候,你是否如娘所期盼的那般,已成长得亭亭玉立,知书达礼。
想来定是比娘亲料想的还要好吧,毕竟你的爹爹曾位列探花,他是个有才气的男子。
但娘亲不是个好娘亲,娘亲好想你,无时无刻不在想你,可娘亲不能去找你,希望你能原谅娘的苦衷。
娘这些年一直常伴青灯古佛,最开始是为了麻痹自己,可后来是真的喜欢上了这里的清静与安宁。
没有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规矩,没有来来往往的人情,没有数不尽的不能不许不可以……
在这里,没有人会用轻蔑的眼神看待娘,娘和寺庙里的师傅们一样,都是惊蛰寺里最普通过不过的一名弟子。
感谢和济大师,是他让娘得以新生,若有机缘,望你日后能替娘多在佛前烧一炷香,好好感谢大师。
娘这一生,前半生丧父丧母,懵懵懂懂,后半生嫁给你爹,为人妇为人媳,其实没过过多少好日子。
你爹爹对娘很好,可惜他是个有大志向的,为娘的分量不够与之相较,所以最后的分离早已注定。
这也是娘亲自己的选择,不能全怪你爹爹。
他想保护我,也不想牵连我,可憾我身子不争气,也不知道还能在世上存活多久。
每当这个时候,娘就格外想念你,想念你爹,想念老将军还未离世的时候。
那时候娘真的觉得自己很幸福……”
颜水儿满目复杂地摩挲着信笺上,似是泪痕留下的印记,随着时间的推移都已经有些发黄。
可即便如此,她也依旧能透过这些泪痕,想象得到那个温婉柔美的女子跪坐在烛火前,边微笑边落泪写下这些话的样子。
一定特别的美好。
她在信中写道,自己没能好好照顾女儿,没有看着她成长为一个窈窕的少女,也没有看到她成婚生子,这大概是她一辈子的遗憾。
她真切地希望自己的女儿能从武安侯府中走出去,嫁一个不用多有权多有势但却疼她、知她、爱她的好儿郎,幸福美满的度过一生。
她会日夜为自己的孩儿祈祷,祈祷她这一生能平安喜乐,万事顺遂。
“娘娘,承徽娘娘!”
宿朝的呼喊声逐渐变大,传进了颜水儿的耳朵里,让她回神。
“嗯?”
宿朝松了一口气:“属下还以为您……”
颜水儿浅笑一下:“没事,只是看入神了。”
颜林氏是个好母亲,也是个好妻子,可惜这世上总有太多的人和物在剥夺她的好,不让她如意。
“是还找到了什么别的线索吗?”她将信笺收起后问道。
“还有这个。”宿朝点点头,再次拿出一封信,递给她。
颜水儿诧异接过:“还有?”
也是信?而且这封信一看就比之前的厚很多,这是颜林氏写给谁的?
她下意识地翻过来想看看信封,却不成想两面都没有字迹——这是一封不知道写给谁的信笺。
“在哪儿找到的?”颜水儿只好再次询问,企图多问出点信息来。
“在床板下的密室里。”宿朝如是答道。
颜水儿眼神微动,看来这惊蛰寺也并非什么普通的寺庙,就连外借的竹林小筑都有不为人知的密道,可想而知这里一定藏着什么秘密。
可是这都与她无关。在不涉及到自己之前,她不会轻易去探寻别人的秘密。
颜水儿收回思绪,沉吟了半晌,还是将信封打开了。
既然和济大师敢放她们进来,那应该早就已经料到了这一切,她不信他不知道有这两封信的存在。
依旧是熟悉的梅花小楷和笔触,但刚看了一个开头,她就怔住了。
这封信……是写给她的。
更详细点说,是写给真正的颜水儿的。
失神片刻,她收回心中的震颤,连忙往下看去。
如果说前面一封信,是一个温婉女子写给自己女儿的信,饱含爱意与温柔,那么这封信,则带着满腔的悲痛与怨恨。
因为在即将离世之前,她意外得知了自己女儿的死讯。
她的亲生女儿,就这样被活生生流放在庄子上病死了,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那片狭小的天地。
白发人送黑发人,之前所有的期盼与美好的念想在顷刻间全都化为了灰烬,消失殆尽。
颜林氏终于明白了自己的糊涂。
她不该对那个男人再抱有期待的,也不该再对那个愚蠢又恶毒的老妇人怀有最诚挚的孝意。
她最不该的,就是听从了这对母子的安排,将自己的亲生女儿交到了他们的手里。
她不配,他们都不配。
虎毒尚不食子,可那老妇人,竟是连畜生都不如!
颜林氏哭得肝肠寸断,在大雨倾盆的夜里,哭倒在竹屋外,倒在了雨泊中。
恰好此时原身刚刚入京,无处落脚,便想来这远近闻名的惊蛰寺借宿一宿。
但因为行踪要保密,故而走的后山那条路,却不想意外与颜林氏相遇,及时救下了晕倒在雨中的她。
颜林氏醒来后万念俱灰,却因为性情秉善,见不得救命恩人身上未曾好好处理过的伤口。
再加上原身也是一个独身在外的女子,就更让颜林氏触景伤情,感慨落泪。
后来两人渐渐熟络,原身一直安慰颜林氏,而颜林氏也逐渐知道了原身的困境,于是两人心照不宣地决定,让原身假扮她的女儿,成为颜澜漪。
如此,再没有人能查到原身入京后的踪迹。
但颜林氏也有条件,她要原身答应她,将她们母女俩的牌位堂堂正正地送进颜家宗祀祠堂。
待她死后,将她的骨灰与颜澜漪合葬,就埋在这片小竹林后的深山里。
母女俩清清白白地来,干干净净地走。
下辈子,她们还要再做母女,她一定会弥补那孩子这辈子经历过的所有的亏欠与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