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水儿边走边拆开信封,大大方方地将信打开来看。
信纸很是干净,但透过纸张弥散出来的是一股初闻很淡,但后劲却十分强烈的气味,一如秦涿这个人。
她出神了片刻,而后认真阅览着信笺。
内容其实与秦桓在殿内说的差不多,只不过全程都是以秦涿自己的视角。
但这不能否认,秦涿帮助了他们。
不,准确的说,是帮助了秦桓,因为他知道她一定会给秦桓看这封信。
即便她不给,这封信最先到的也一定是秦桓的手上。
他唯一漏算的是秦桓根本没看,而是直接将信笺给了她。
颜水儿嘴角微微上扬,眼尾微弯。
秦桓装作不经意地回头看,再看。
半晌,他开口了。
“很开心?”
颜水儿笑着,坏心眼地没有否认。
“是有一点。”
秦桓顿时薄唇微抿,眉眼有些下垂,默默不语。
“嗯。”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到了那天在小径假山后听到的对话,想到了秦涿那副过于乖巧和夭桃秾李的脸。
京都的姑娘们大多都喜欢他。
而他相较起来,身上的煞气确实有些重了,不易让人亲近。
越想,秦桓的双唇就抿得越紧,直到周身都是散发着不自觉的低气压。
就连不远处路过的宫人都不禁缩缩脖子,当值的更小心谨慎了。
颜水儿瞅了他一眼,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但秦桓没觉得有什么异样,只是感觉自己的心情确实有点不太好,或者说,没有刚出昭阳殿时好了。
直到一只白嫩的小手将信笺敞开来摆到他面前,这种情绪才彻底被打破。
秦桓看向颜水儿,明显是问她什么意思。
颜水儿又将信往前递了递。
“喏,看吧,他写的其实和你说的差不多,除了遣词造句过于有个人特色了些,没什么别的东西。”
至少她觉得没什么东西。
秦涿那些略显暧昧的语句,甚至还不如她曾经收到的高中情书直白。
她看得十分心如止水。
见她面上坦坦荡荡的,甚至还将信笺大方地递给他看,秦涿眉宇舒展,忽然就觉得今天的天气不错。
阳光微暖,清风微扬,甚至空气中还有来自竹林和花园的淡淡清香,很是好闻。
奇怪,他之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他接过颜水儿手中的信,却并没有看,而是折叠起来,帮她装进信封。
只是这个过程中,他的嘴角一直都是微微上扬的弧度。
颜水儿不解地望着又递回自己手心里的信笺,忽然有些搞不懂了,到底要不要看?
男人心,海底针。
不给就生闷气,给又不看,她真的好难。
但秦桓一点都没发现她的难,他只觉得身心轻盈。
“这是写给你的信,我不看,我信你。”
只要她的态度在这,他其实对秦涿的信一点都没兴趣。
“好吧。”颜水儿见他不看,便将信笺收了起来,拿在了手中。
脚步跨过殿门,他们便看到了正焦急等在殿外的仲绿。
见到他们终于出来,仲绿慌乱走动的脚步一顿,而后猛地奔了过来。
“主子,你吓死奴婢了!!”
“若不是含春姑姑去叫了太子殿下回来,奴婢真不知道、真不知道该怎么是好了……”
仲绿抱着她哽咽地道,大大的眼眸里满是担忧与后怕的眼泪,却倔强地不愿意落下来。
“好啦,我没事了,别担心,嗯?”
颜水儿温柔地摸摸仲绿的小脑袋,心中微暖。
“我也要谢谢你啊,要不是你及时告诉含春,殿下也没这么快来是不是?你也帮了我。”
仲绿因为担忧而变白的脸色,终于染上了点点红晕。
她低下头去,有些不敢看颜水儿。
颜水儿轻笑一声,安抚了仲绿好一会儿,这才将这个小姑娘哄开心。
她让仲绿先帮她把信拿回去收起来,而她则是继续准备出宫的事宜。
今天是个拜访的好日子,可不能错过。
她望着仲绿走远的身影,回头看向秦桓。
“殿下不用再回冉将军府吗?”
“不用。”秦桓目视前方,眼中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温和,“太子妃在那儿就够了,孤和冉将军本来也没什么好说的。”
更何况卫黎带着人差不多已经得手,他自是不用再回去与人虚与逶迤。
似是不想再说,他回过头,看着她道:“我让方河去安排马车了,孤就送你到宫门口。”
“好。”
颜水儿点点头,没再多说,她其实也想和秦桓多待一会儿。
两人静静地走了一会儿,秦桓忽然沉声问道。
“刚刚,怕吗?”
颜水儿一愣,尔后才反应过来秦桓说的是什么,她还真的仔细想了想。
“其实突然被告知贵妃召见时,还是有点怕的。”尤其是看到邬仇那张讨人厌的老脸,心情就更紧绷了,“但后面听到姜翎儿的哭诉,忽然就不怕了。”
“甚至还有些庆幸是姜翎儿在那儿,因为对于她的事,我早有准备。”
便是今日秦桓不来,她也有脱身的办法,只是没有这般干脆利落罢了。
她有些骄傲的小小扬了下小巧而精致的下巴。
秦桓微怔,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回答,方才心中才滋生而出的寒意顿时消散了不少。
他有些无奈:“哪儿是这么算的。”
“为什么不可以这么算?”颜水儿奇奇怪怪地看了秦桓一眼,“秦涿走之前特意给我们留下了姜翎儿这个暗手,还非说是惊喜是礼物。
这算哪门子的惊喜和礼物?
他的信笺早不送晚不送,偏偏在你我都分开时才将将送过来,你能说他不是特意存着看好戏的心思吗?”
颜水儿骄傲地皱了皱小鼻子:“我这是隔空挫败他的锐气!让他再傲!”
秦桓眉峰一挑,忍不住发笑。
但看着这样鲜活明亮的颜水儿,他如黑墨般的眼眸再一次恍惚起来。
真好啊,这样温暖的感觉。
像阳光,似雨露,割破了荒芜的黑暗,滋润了干涸的土地,直到在他的心中开出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来。
颤颤巍巍,芬芳摇曳。
颜水儿皱皱小眉头,纳闷:“诶,你说他这么做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会儿站在他们的对立面,一会儿又送信来解围,立场能不能明确一点?
秦桓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终于在宫门口前停下脚步。
“他小时候曾被贵妃送过来给母后养过一段时间,后来母后去世,这才回到贵妃身边。
那时候,他已经是个七八岁的大孩子了,所以和贵妃母子俩一直不亲近。”
“后来……”秦桓眼眸晦涩,声音有了片刻的停顿,“不知为何,他的性子越来越偏颇,甚至有的时候连我也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小的时候,秦涿明明不是这样的。
那么可爱到雌雄莫辨的一个小团子,依恋而亲热地在他身后,喊着他‘太子哥哥’。
做什么事都喜欢跟着他,说什么话都喜欢学着他的样子。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一切就都变了。
或许不只是他,他们四个都变了。
秦桓自嘲一笑,眼底划过一抹怅惘的底色,他看着颜水儿的眼睛道。
“所以,不必尝试去理解他的做法,如果你能想得通,不就跟他一样了吗?”
但你们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颜水儿顺着这思路想了想,不禁认同:“也是。”
她踮起脚尖,柔嫩的小手轻轻摸了摸秦桓微微蹙起的眉峰,忽然就不想谈什么秦涿了。
他是好是坏,其实跟她没什么关系。
她关心的,是眼前的这个人。
“别总是皱眉,会容易变老的。”颜水儿小声嘀咕着。
秦桓一怔,尔后失笑,心中却是暖洋洋的。
“好,听你的。”
秦桓的身姿高大,就这么笔挺地站立在那儿,萧萧肃肃,如琢如磨,目送着她远去。
然而她才转身走了没几步,他又突然开口:“真不用我陪你去?”
颜水儿微怔,而后脚步微转,眉眼弯弯地回头,摆摆手。
“真不用,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