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仇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贤王?!
那不是一直与自家娘娘作对的王爷吗?
难道……
贵妃盖上香炉的盖子,抽空看了他一眼。
“这么震惊做什么,不是本宫的人便不能为本宫所用了吗?”
邬仇连忙收起差点掉下去的下巴:“奴才不是这个意思。”
贵妃身体前倾,带着丹蔻的手掌轻扇,一股时而浓烈时而清淡的香味传出,顿时让她露出了一个满意的微笑。
“你要知道,但凡将一个人放对了位置,他所能发挥出来的作用,将是超乎你想象的。
这无关他的立场和他当下的意志。”
忽然,她鼻尖轻嗅,问了句:“这香料是谁进献上来的?倒是难得合了本宫的心意。”
邬仇一愣,没想到话题突然跨越到了这上面来,看了眼后忙回答道。
“这是东宫颜昭训除夕夜宴送上来的贺仪,说是特意为娘娘您配的,是整个宫里的独一份。
奴才命人查了,东西里并无不妥之处。”
贵妃点点头:“她那个新铺子里还打算做香料生意?”
“是,太子似乎是将那一片的商铺都买了下来了,取名灼华。
颜昭训将它们打通后,每一间似乎都准备做一个不同的品类,从女子的头饰,胭脂,衣裳,再到香料,佩囊,络子……一应俱全。”
贵妃闻香的手一顿,忽而偏头看向邬仇,语气里难得带了点认真。
“她那铺子,可有什么新奇异常之处?或是让人一瞧就觉得与旁人的不同的地方?”
邬仇仔仔细细地想了想,摇头回答。
“除了关于女子的东西什么都卖,什么都齐全这一点外,似乎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了。”
然而邬仇并不知道,这世上还有‘旧瓶装新酒’这回事。
知道有外来入侵者的颜水儿自然不会将现代的东西大大咧咧地照搬过来,那一晚的交谈中,自是好好因地制宜地和太子商量过了。
若非邬仇等人有所了解且亲自前去体验一番,是察觉不到什么不对的。
于是得到否定答案的贵妃,又将看向他的眸子收了回去,重新变成无甚波澜的模样。
只是到底还是夸赞了一句。
“从前竟没看出来,这倒是个有眼界的。”
不像大多数的女子,只会依附于男子,兴衰荣辱全都系于男子一人身上。
可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会被眼前的空中楼阁给迷住心蒙住眼、心甘情愿跌进海市蜃楼的女人。
所以越来越多的女子都变得克制,因为她们轻易就托付了自己的一生,而与之相反的,男子的一生却都在被允许,被放纵,被鼓励。
她原以为颜水儿去到太子身边后,会被太子给的荣宠蒙住双眼,会汲汲营营只看得到太子妃的位置和太子嫡长子的名分。
但出乎意料的是,即便身边充斥着流言蜚语,她也依旧没忘记自己到底要什么。
“都将商贾贬为末等,视之为污浊,铜臭,可让他们离开银子过活几日试试!”贵妃冷哼一声,“一群被富贵养废了的废物!”
也不知道她到底骂得谁。
但邬仇依旧跟着附和,谄媚道:“还是娘娘您会挑人,如您这般有远见的人才是世间少有,就该是坐在那个位置上的。”
贵妃威压带笑的眼神慢慢落在邬仇的身上。
直到将邬仇看得头顶冒汗,忍不住些许颤抖的时候,这才将案桌旁早已冷了的茶水递了过去,轻声道:“赏你的。”
“咚。”
邬仇跪下,双腿和额头一前一后地重重磕在地上,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声响。
心中却猛地松了口气。
“……谢娘娘。”
……
从太后宫里回到东宫后已经很晚了。
颜水儿还特意问了藏冬一声,太子是否回来了。
得到的答案是否。
同时还得来了一个消息:姜承徽不慎在回东宫的路上扭到了脚,如今还在昭阳殿的配殿里歇着,并未曾回来。
姜翎儿扭到了脚?在贵妃那儿歇着了?
颜水儿眉头微蹙。
难道今夜贵妃召见她去昭阳殿的事,与姜翎儿有关?
可算起来姜翎儿还是贵妃嫂子的庶妹,贵妃总不至于拿自己人作筏子,就为了陷害她吧?
想了会儿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的颜水儿决定不想了。
反正今晚没去成,还是先睡吧。
实在是不早了,之前强打起精神面对太后,她是真的困了。
于是颜水儿洗洗便睡了,却不知道今夜对于多少人来说都是一个无眠之夜。
翌日清晨。
颜水儿顶着一个乱糟糟的头发,得知了一个消息。
“什么?!凉平公主今日就要出发去和亲?!”
“怎么会这么赶?!!”
颜水儿一个出溜,鲤鱼打挺的从床上坐起来,赶忙洗漱穿衣,让仲绿帮她梳头绾发。
等她一切从简的匆匆收拾好后,换上鞋子,就对着门外的藏冬劈头盖脸的一顿询问。
藏冬似乎也是刚知道消息不久,就急忙回来告知她了。
“奴才不知,只知道今晨起来后,京都城门外就已经排了好长一条银甲卫队。
每人身上都带着喜庆的红绸,中间还有一顶送嫁的华冠花轿,和好几十个陪嫁丫鬟。”
藏冬喘了口气继续说道:“百姓将那里围的水泄不通的,奴才没来得及近前仔细查看。
只问了出来给队伍送早膳的小宫人,说这支送亲队伍大约是今日便会出发,因为上头只让她们准备了早膳。
奴才一听,便急忙回来禀报您了。”
“知道了!”
颜水儿对着藏冬认真道了声谢,问了具体是城郊外哪个门后,就提起裙子猛地往外跑。
只是她跑了没几步便想起来了自己还在皇宫里,无诏根本出不去,脚步顿时一转,便往太子的文华殿跑去。
这条路大约是她来了大雍后走的最勤快的路了。
不论是走的,跑的,跳的,还是坐鸾车的,她都来来回回了不知几次,都不用开地图,自己就能找过去了。
于是当她气喘吁吁的跑到文华殿的时候,就看到外面侯在那里不知道在等谁的卫黎含春兄妹。
颜水儿双眼一亮。
她几步跨过去,拉住含春的手,问:“太子……太子、在哪儿……”
含春忙给她顺气。
还从身后的小宫人手中接过了一碗茶水递给颜水儿。
颜水儿接过后仰头就喝,含春拦都没拦住。
解了饥渴后,颜水儿这才发现,自己一时情急,竟连原身的武功都忘记用了。
不然她何至于跑的这么上气不接下气。
“太子呢?”她再次问道。
含春眼含笑意:“殿下就猜到您可能要来,特意命我等在这儿候着。”
她转身,将身后的工具人哥哥推出来。
“殿下说,若您来了,便让卫黎带您过去。”
“不过殿下才离去不久,若是你们能快些,说不定能在宫门口遇上。”
颜水儿心头一喜,从没觉得和太子这么有默契过。
“那还等什么?!快走吧!”
卫黎轻咳一声。
“宫内非特赦不准骑射,昭训娘娘,属下得罪了。”
他在颜水儿的眼神催促下,上前用手搂住了她的腰。
下一瞬,两人就飞了起来。
呼啸而过的风呼啦啦的全刮在了脸上,感觉像是被冰冷的雨水狠狠的拍打着。
凛冽的寒风呼啸的灌进了襦裙的上衣和裙摆里,让她整个人都觉得凉飕飕的。
尤其是卫黎即便抱着,除了搂住她腰的右手外,全身上下几乎就没有再与她碰到的地方。
这让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失重的幽灵一样在天上飘,好似下一秒就要重重的跌落在地上。
颜水儿:“……”
这飞行体验实在是太不友好了。
和秦桓带着她飞时的体贴入微截然不同。
颜水儿咬牙,努力告诉自己,再等一下,再等一下,马上就好了。
可看着不远处还没走出去的宫门,颜水儿双眸含泪。
她必须得承认,卫黎带着她飞了还不到一分钟。
然而下一秒,卫黎伸出长腿,落在了宫门的城墙上。
城墙外,那身骑白马的翩翩少年郎,就这么蓦然地闯入了她的眼中。
此时,恰好朝阳初升。
落在眼前之人的身后,让他看起来仿若神祇般矜贵与高雅。
“殿下。”
身旁的卫黎忽然轻叫一声。
颜水儿只觉得身体一轻,整个人便凌空飞了出去,周身没有了任何支撑。
“嘭。”
那人张开双臂,紧勒马缰,稳稳地将她抱进了怀里。
熟悉的雪松香气钻入鼻孔,颜水儿呆愣愣的仰望着这个将太阳挡在身后,好似正在发光的男人,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
自己刚才……好像被当做绣球给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