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齐齐有些沉默。
颜水儿心中有些发寒。
因为三麻子口中说出了一个词,驯化。
被驯化惯了的人,是很难再生出反抗心思的。
甚至在经年累月潜移默化的作用下,他们会对现状习以为常,他们的后代也会习以为常。
这才是最可怕的一点。
倘若连少年人都没有了反抗的勇气,阶级就会永久地固化,世界也会变得死气沉沉。
显然秦桓也很明白这点,所以他决定留下三麻子作为证人。
他转身抱住颜水儿顺便拎起三麻子想离开这里时,不远处传来了一队人巡逻走动的声音。
颜水儿下意识地窝在秦桓的怀里,努力保持安静,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等待着这一行人离去。
但她忘了,这里还有个与她意愿完全相反的人。
三麻子嘶吼道。
“有贼人——!”
“快来人,有贼人——!!”
一声石破天惊的嘶吼响彻夜空,惊动了不远处巡逻的一行人。
“谁?!”
“谁在那里——?!”
人群骚动,出声呵斥的是那个矮个儿监守。
三麻子不愧是个非常能屈能伸的人,面对被俘的情况他真心实意地吐露消息,可一旦有一点逃生的可能,他也会死死抓住。
他认出来了矮个儿监守的声音,拼命挣扎,使劲尖叫。
“哥!哥——!是我啊!我三麻子——!!”
“这里有人闯进来了!!他们知道我们的位置和秘密了——唔!唔!!”
秦桓因为一手抱着颜水儿,一手拎着三麻子,所以并未有空余的手来捂住他的嘴。
于是他眉目一冷,直接狠狠踹了一脚三麻子的腹部!
三麻子顿时像只虾米一样,捂着腹部蜷缩在地上,痛得冷汗都下来了,再张开嘴,硬是说不出一句话。
可他到底还是成功了。
那一群人人多,在发现出声源头后,果断形成了包围圈,将他们三人死死地围了起来。
颜水儿下意识地贴紧秦桓的后背,冷静地与他一前一后与敌人对峙起来。
心念也没放松,直接将在出门前就兑换好的存档拿在手里,准备稍有不对就读档。
一双大手悄无声息地握了上来,安抚地捏了捏。
颜水儿心中一怔。
忽然想起来,秦桓是可以带她飞的,又怎么会被这一群人给包围起来?
而且方才虽然情况紧急,但也非没有逃生的可能,可他依旧没有动作。
想明白秦桓可能有所用意后,颜水儿紧张的心绪稍稍放松了些。
她听着秦桓沉声质问:“尔等助纣为虐,就不怕朝廷发现,判一个诛九族的大罪吗?”
矮个儿监守见他问出这样的话,又看到了他身后带着的颜水儿,不屑一笑。
“小公子还是太年轻,只见过富贵乡温柔冢,却不曾见识这世间黑暗。
只要今日我曾不放你们出去,不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了吗?”
说完这句,矮个儿监守眼神发狠:“像你们这样的狗官儿子,我可没少杀!”
矮个儿监守身后的守卫们哈哈大笑,起哄道。
“留下来!留下来!杀了剁肉吃!!”
“俺们要生吃这些朝廷走狗的肉,生喝这些走狗的血!让那些狗官也断子绝孙!!”
“这娘们儿先别吃!先让老子和兄弟们都爽爽!多久没下山了,老子受够了山下那些村妇的垂胸大屁股了!!”
“嘿!你个癞蛤蟆还嫌弃!当初就数你干得最起劲!人还给你生了个大胖小子呢,你回头提起裤子就不认人了!”
一个个说的浑话百无禁忌,既嘲笑秦桓的天真,也对颜水儿的好颜色垂涎欲滴。
秦桓眉目一冷,二话不说直接将颜水儿搂在了怀里。
伸手,随意折了根树枝,提气,对着眼前众人一扫。
“啊——!”
明明看起来无甚威力的树枝,却在一瞬间荡平了十几人。
那些说浑话的人,瞬间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声音戛然而止。
“还有人要说话吗?”
他的声音淡漠,却蕴含杀意。
巡逻的人群脸上终于露出了迟来的畏惧,知道了眼前这个不像往日里被抓的那些绣花枕头公子哥,是一个真正的硬茬子。
“大哥,咱们……”他们一边往后退,一边颤声地询问着矮个儿监守,等着他的指示。
矮个儿监守眉眼一狠,吐了口浓痰,啐道。
“怕什么!他再厉害也只有一个人,旁边还有个小娘皮拖累!
咱们这么多个弟兄,一人补一刀,抡也能抡死他!”
矮个儿监守举起刀,嘶吼道:“都给我上——!!”
身后的人面面相觑了几眼,深觉矮个儿监守说得有道理。
随即也挥舞着手上的锄头柴刀,毫无章法地向秦桓砍来!
“上——!!”
“杀啊——!!”
秦桓游刃有余地抱着颜水儿飞上了一旁的山坡上。
在身后众人嗷嗷叫着追上来时,又飞到了树上。
在众人开始收起武器开始爬树的时候,又落回了原地的矮坡下。
喊打喊杀的众人:“……”
“呼呼——呼呼——”
他们累得气喘吁吁,然而再看一眼下方的秦桓,哪怕抱着一个女人,身形也丝毫没有凌乱之象。
他甚至慢条斯理地弹了弹衣袍上细微的灰尘和几片不小心落上去的树叶,好整以暇地道。
“不是要来杀我吗?怎么,跑不动了?”
秦桓对他们的愤怒熟视无睹,甚至还毫不在意地火上浇油。
“就是在我身后撒把米,鸡都比你们啄得快,还好意思说自己杀过人,刀握得稳吗?”
“你、你——”
好几人气的双手颤抖的直指着他,哪怕喘得跟拉风箱一样了也执拗的不肯放下。
乖巧窝在秦桓怀中的颜水儿神情微妙。
她以为的交战,血腥,厮杀。
可实际上的交战,遛狗,接着遛狗,继续遛狗。
颜水儿默默将手中的存档又收了起来。
蓦地她想起了什么,回头一看,心道不好。
“三麻子逃了!”
这人真是滑不溜手的。
秦桓瞥了眼方才三麻子像虾米一样蜷缩的地方,唇角一勾,
“不逃才是奇事。”
像是有感应似的,他们在发现三麻子跑了的同时,身后就又传来了另一群人的嘶吼声。
“抓贼啊——!”
“杀啊——!”
“为了粮食——!!为了铜板——!!”
“为了小娘皮——!!为了大屁股给俺们家生娃——!!”
他们一个个喊着不成文不统一的口号,一点也没有一只队伍的纪律感。
但与之相反的,是他们冒着绿光的双眼,和眼中势在必得的勇猛,全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而他们的领头人,就是一脸得意的三麻子。
望着从山坡上密密麻麻下饺子一样的人群,颜水儿心中一沉。
她左右看了眼,声音沉重道:“我们被包围了。”
秦桓却波澜不惊的笑了下,眼眸却一冷。
“不,是他们被包围了。”
颜水儿:“……?”
你在说什么胡话,他们被谁包围,被他们两个人吗?
然而下一瞬,天空亮如白昼。
一只只火把亮了起来,一个个穿着盔甲的甲卫们矗立在了山峰之处。
他们手握长戟,威严肃穆。
他们骑马而立,高大伟岸。
他们手持盾牌,绵延成片。
他们有一个统一的名字——东宫禁卫。
所有方才喊打喊杀的人全都吓得脸色惨白,声音戛然而止。
仿佛所有属于夜晚的肮脏都被大白于光明之下,而他们这群只能活在阴沟里的臭虫也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刻。
不是所有人都不懂自己在做什么的,而知道的这些人也都明白,倘若有一天自己做的事被发现,自己和自己的亲族家人都会是什么下场。
但他们都抱有侥幸心理。
他们也是为官家办事,太子会保下他们的,公主会保下他们的,侯府也会保下他们……
脸上的得意洋洋还未消退,三麻子便双腿一软,瘫软在了泥土里,黄褐色的尿渍浸染上了他的裤裆。
矮个儿监守手中重新拿起的斧头‘咚’的一声,狠狠的跌落在地,埋进了泥土里。
而他则将头狠狠的低在了胸前,像是黑暗害怕见到光。
下一瞬,这队严密的队伍从中间分开了一条道路,马蹄声驰骋而来,径直到了秦桓身前的不远处。
“吁——”
身穿铠甲的男子从马上下来,对着秦桓恭敬的单膝下跪,垂首行礼道。
“禀殿下,罪首尽已伏诛,方圆五十里,皆为吾等东宫禁卫掌控。
禁卫统领方河,请殿下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