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听到的事情永远没有亲眼所见来得真实。
原来九公主,她是真的打算造反啊……
一个女子敢在这封建朝代下起兵造反,颜水儿明明应该敬佩她的觉醒和果断,可看到眼前这一幕,她的那些溢美之词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如果女子的崛起要用这么多人的性命来填补,那女子登基和男子登基又有什么区别?
九公主,她真的当得起一国之君的责任和能力吗?
颜水儿侧过头,望着身侧秦桓轮廓分明的侧颜,在跳跃的火光下忽明忽灭,闪烁不定,却好似比冰原还要寒冷。
“殿下……”
她握住了秦桓的大手,感受到他掌心炽热如火的热度,忍不住想让他平复下来。
紧握成拳摩挲着滚烫地面的大手像是突然被一股清凉的柔软包裹,秦桓蓦地收回了手掌,乌黑浓密的睫羽垂下轻颤。
他沙哑着嗓音道:“我们先离开。”
两道身影如来时一般,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山洞。
只余下摩擦出来的点点血迹留在了地面上,被滚烫的热度蒸发掉,最后消弭于空气中。
……
颜水儿以为秦桓今夜带她来只是踩个点,之后才会派人来剿灭这个山洞。
所以在他说出‘我们先离开’这几个字之后,她下意识地以为他们是要离开回东宫。
可是现在,她看着被秦桓绑过来的高个儿监守,一脸懵逼。
高个儿监守明显比她还懵逼。
他简直不敢相信,竟然有人能找到这里,甚至还在大本营将他给掳了。
山下的那些村民是干什么吃的?
跛子是吃素的吗,一声不吭地就将人放了上来?!
然而内心想得再激烈,高个儿监守面上也丝毫没有表现出来。
他缩着身子,看起来甚至还有些胆怯和谄媚的逢迎。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三麻子就是个小喽啰,会干这种事肮脏事全都是被逼的!
贵人要办的事,我们这些低贱之人除了听命还能干什么,没得选。
二位想听什么啊就赶紧问,问完我全当没见过你们,你们赶紧下山去,就当今日之事谁也不知道!”
三麻子叹息一声,一脸‘我是为了你们好’的表情。
“我知道二位艺高人胆大,可这事啊,真不是咱们普通人能管得了的。”
他指了指天上,努努嘴:“这位看着呢,要真被逮着,那真是逃去哪里都活不成,说不定还会连累亲族好友,何苦呢?”
三麻子一通连消带打,既表现出了自己的无奈和被逼迫的立场,又暗示了两人这事背后的不简单。
若真是两个侠肝义胆的好心人,为着亲族好友,说不定都要犹豫下,再好生感谢一番三麻子的大义。
但很可惜,方才上山的时候他就被矮个儿监守给漏了底,颜水儿两人根本一句话都不信他的。
更何况,他嘴里打着的旗号本人就在他眼前,那就更不会相信了。
颜水儿望着他的眼神很是微妙。
虽然这人嘴皮子利索,但运气实在差了点。
且还有个问题,她方才就一直想问了。
“你指天上是什么意思?是说这背后之人是皇上?还是太子?”
三麻子没想到这两人不仅没被他感动到,也没被吓回去,甚至还好奇地直接说出了那两位至高无上的贵人的称呼!
他满脸惊恐地倒吸了一口气。
这世上竟有人比他还猛!
三麻子被自己口水呛得咳嗽了起来,好一会儿才满脸敬佩她够胆的表情回答道。
“怎么会是陛下,若真是这位九五之尊,又怎么会私下里做这种勾当?”
直接征召让人服徭役、服兵役什么的不香吗?
他挤眉弄眼的,一副‘你懂的’样子。
颜水儿:“……”
她不懂。
“那照你这么说,太子堂堂一国储君,未来的皇位迟早是他继承,做什么不好非要造反?”
三麻子一脸‘谁说不是’的表情:“这些大人物的心思,又哪是咱们这种低贱之人会懂的?”
那语气,就差没直接说太子脑子有坑了。
颜水儿默默瞥了眼有些脸黑的秦桓,轻轻在他手臂上拍了两下,顺顺毛。
然后好奇地发问:“既然你什么都不懂,又怎么会这么笃定背后之人就是太子?你见过他?还是谁和你说过?”
三麻子惊奇地看着她:“那等尊贵之人,又怎么会来到这种肮脏的地界儿?!”
随即三麻子眼睛骨碌一转,像毛毛虫一样蠕动着被捆住的双手双脚,示意她给他解开,他再好好跟她唠唠。
颜水儿:“……?”
她用力瞪了回去,满脸写着‘我看起来是很傻很好骗的人吗’几个大字。
三麻自己见没骗到人,有些悻悻地收回手。
秦桓冷冰冰跟冰渣子一样的眼神再横过来,三麻子倒吸一口凉气,再次蠕动飞快地退了好远。
颜水儿:“……”
这人有些过于灵活了。
像是被秦桓方才那一眼和周身凛冽的煞气震慑住了似的,三麻子退到半路身体微僵。
“嘶——”
他轻呼了一声,僵持地顿了顿,而后有些蔫巴的开始老实回答起来。
“我没见过太子,但我们的头儿见过太子妹子的贴身侍卫,听说是叫什么柔的公主。
你别不信,那是和太子一母同胞唯一的亲妹子呢!
还有太子最宠爱的小妾的娘家人,是什么侯府的大管家,看起来老威风老气派了!
在我们这儿除了公主殿下身边的侍卫大人,就属他最说一不二,来得最多的就是他了!”
颜水儿惊诧地偏头,看了眼秦桓,那眼神就像是在说:你究竟做了什么,这么油滑的人怎么突然就老实了?
秦桓唇角微勾,眼底似有微光在流转,可浑身的气势却是冷的。
他并没有否认。
三麻子看他们相互看着不说话,以为是不信他刚才的言论,急了,忙解释道。
“你们别不信啊!你说说,一个是太子女人的人,一个是太子亲妹子的人,说跟太子没关系,谁信啊!!”
颜水儿默默回了句,我不信。
她怜悯地看了眼秦桓,眼中还掺杂了点慈爱与关怀。
这真是天降一口大锅背在身上,九公主这把真是实力坑哥。
见三麻子开始乱了阵脚,秦桓冷声发问。
“山洞中的那些奴役是哪儿来的?朝廷每年都会派人纠察人口,怎么会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而不吭声?”
颜水儿跟着问:“你们这么多人,就没想过一起逃吗?哪怕逃出去一个,只要能让官府端了这里,你们今后就不用过这样的日子了。”
要知道这是在哪儿?在京都啊!
京都郊外都能这样嚣张,那在地方,在皇权都管不到的边疆,谁知道又会是怎样一副景象。
三麻子叹气:“贵人们你们不知道,现在外边都活不下去了,哪儿还管什么人口不人口的。
俺们老家除了收粮收钱服劳役的时候能见到那些官差,平日里连他们人影儿都捞不着的,也就京都这儿地儿看着还太平。”
三麻子这话说得挺真诚的,竟是下意识地连乡音都露出来了。
“可咱们这些个流民难民千里迢迢逃荒到这后发现,哪怕是京郊外,其实也没俺们的活路。
没钱没粮没地,还要交各种苛捐杂税,俺们没办法,只能逃到这山里来躲着,果子树皮什么都能吃一吃,饿不死就成。”
“但好日子没过多久,俺们还是被官兵们找着了,说是让俺们去服劳役,俺们逃不过,就认命了。
谁想那些人根本就不是朝廷的官兵,转眼就把俺们带到了那个山洞里,打乱分成了三拨人,每三日一轮值,一天给口吃的,饿不死就成。
渐渐地,大家伙儿就都留了下来。”
“哦。”三麻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其实还不止咱们呢,大金国的战俘你们知道吧,咱们这儿以前也有。
虽说不服劳役他们也是被坑杀在战场上死路一条,但他们不像俺们这样的人,被驯服惯了,还带着点当兵的血性,总想着能闯出去。
结果您也看到了,全被公主身边的那位侍卫大人给杀了。
不仅杀了那些大金国俘虏,甚至连和他们一队轮值的人都杀了。
久而久之,大金国俘虏没剩几个,俺们也没人再想着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