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可他们依旧在写,在谏

“二十年前的事……”

“大雍开国之时,曾设有女官。”凉平公主平静回答着她的疑问,“女官们因不满其策,使之成文,后又被奸佞焚烧,流传至今,早已与正史迥异。”

“那后来,她们怎么样了?”颜水儿沉默半晌,问道。

凉平公主笑,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从二十年前起,每年都有十数位女官因此上谏,但最后她们都死了。

也有一二言官为女子请命,却被降职去官,好几位孤臣被流放去了荒凉的北境,其亲族在流放的路上饿死惨死。

后来,女官制度彻底废除,史官们将此一一写进了史书里。”

颜水儿:“陛下允吗?不震怒吗?”

凉平公主端坐好,目光眺望不远处的舞蹈,眼含喟叹。

“震怒,怎么不震怒,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可他们依旧在写,在谏。

正史不行就野史,野史不行就私传,这样一群普通人,坚定地要让真实的历史流传下去,传于后世。

为女子,为朝堂,为那些死去的言官,也为从前广济包容的大雍王朝。”

颜水儿独自都在离去的路上,脑中却依旧是方才那一幕的震撼。

第一次,她觉得自己眼前这个朝代是一个真实的,鲜活的世界,它有血有肉,有过去也有将来。

它在拖着历史的洪流滚滚向前,而她只是其中极其渺小的一粒尘埃。

有些冲动想为祂做些什么,却又无力地发现,渺小的人力在漫长的岁月里是那般的缥缈,如支流入海,如草入山林。

“主子……”仲绿担忧地唤道。

颜水儿对着仲绿笑笑,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找了个借口让仲绿直接去拿膳食,而她自己则脚步一拐,走向了身后假山的那条小径。

小径后的路略有些狭窄,并不适合马车通行,因而从这条路走的人都不多,再加上这条路并不能出宫门,没走太久,颜水儿几乎就没看到多少人。

她面上仍是一副略微失神,漫无目的游走的状态,心中却渐渐惊醒了起来。

低头的瞬间,余光忽地瞥见了脚尖草地的一点血迹。

走过草地的脚步下意识地一滞。

下一秒她就心道不好,但很可惜已经晚了。

风吹过树梢,枝丫婆娑,声声簌簌。

气氛有一刹那的沉寂。

几个呼吸间,颜水儿眼疾手快地存了一个档。

然后在‘蹭’的一声利器暗响时分,猛地向后撤去,远离身旁大树!

蒙面男子似是没想到她这个宫中柔弱的风一吹就倒的宫妃能够身手这般敏捷利落的逃走,瞬间改变了策略,再不看她,转身便走。

听到离去的轻盈风声,颜水儿倏地抬头,便见到一个蒙面的黑衣男子从她眼前飞跃而走,好似魅影。

她立马眼疾手快地选中这个男人,加入己方队伍!

可惜,下一秒两个鲜红的大字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失败’。

但颜水儿并不失望,反而松了口气。

她看着失败播报缓缓消退下去,然后蒙面黑衣男子便在地图上被标识成了红点,系统自动将他收藏到最近联系列表那里去了。

这个功能颜水儿之前就尝试过,知道会有这个结果,所以在太子书房那天她才会说可以一试。

等了一会儿,确定蒙面黑衣男子已经走远,颜水儿紧握着存档的手稍稍放松。

她回头,又走进方才离开的那棵大树,想确认下上面是否有血迹,刚才那人是不是她确定要标记的人。

然而她刚走近,忽地又从树上跳下来了个人!差点与她面对面地撞上!

“!”

颜水儿吓了一跳,再次条件反射般地受惊退去。

直到拉到一个她觉得安全的距离,这才稳住心神对着面前突然出现的玄衣男子定睛一看。

相同的姿势,相似的身形,她的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

“是你!!”

颜水儿吃惊地指着眼前的陌生男子,心中的话脱口而出!

这就是那天她在温泉池里快要死去时,从房梁上跳下来的男子!

是他!一定是他!!

玄衣男子侧过头,乖巧的面庞上笑意盈盈:“哦?原来小嫂嫂对涿的记忆这般深刻,真是让涿受宠若惊。”

颜水儿惊讶:“怎么是你!”

七皇子,秦涿!

秦涿眼中也闪过诧异:“原来小嫂嫂并未认出涿,那方才又为何惊呼‘你’?”

他笑着,一步步靠近:“莫非,是将涿错认成了某人不成?”

“哒。”

“哒。”

是秦涿的脚步一步一顿踩在落叶枯枝上的声音。

颜水儿稳住心神,笑着站在原地,未曾因他带着胁迫与威严的眼神而退却半步。

“是妾身的不是,方才见殿下身形,好似妾身的某位故友,顾惊呼出声,还望七殿下见谅。”

“哦,这样啊~”秦涿的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恍然大悟,可前进的步伐依旧很稳,并未曾停下。

他徐徐道:“那为何上次见面,嫂嫂却未曾觉得涿与故友相似?是被涿豢养的那只畜生吓着了吗?”

他乖巧干净的脸上带着极易让人放下心防的笑容,清洌好听的声音带着点点不好意思,和独属于少年人的羞恼与自责抱歉。

颜水儿望着他脸上的那颗明媚泪痣,鬼使神差地顺着他给出来的梯子点头同意道。

“是、是的,当日因误会受了惊,又未曾与殿下说上几句话,故而未能看出殿下的身形竟与妾的故友有几分相似。”

颜水儿腼腆一笑,微微低下头去。

“想来是方才阳光晃了眼,让妾产生了错觉,还望殿下见谅。”

“哒。”

“哒。”

秦涿走到了她面前,他俯视着她。

寂静了片刻,他伸出手,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头微微仰起,脸上笑得肆意。

他略带粗粝的大拇指若有似无地划过她的饱满的红唇,与初见时一般无二。

不同的是,当时他带着淡淡的惋惜说道‘可惜了’,尔后于她的求救充耳不闻,毫无怜惜地看着她走向死亡。

而现在,他俯下身,在她耳边留下了氤氲热气,低声道。

“好嫂嫂,你在……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