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闹?哈,我闹!简直笑话!”
秦婉诧异了一瞬,而后笑着讥讽道。
“太子殿下万福金安!”
众人回过神来后,忙跪下行礼。
只颜水儿望着身前人的背影,轻声呢喃道:“殿下……”
鞭子上是有倒刺的,此时秦桓紧紧握住长鞭的右手已经有血丝慢慢渗透了出来。
可他却像恍若未觉一般,不知疼痛地越握越紧。
现场如死一般的寂静。
空气中甚至隐隐约约带着点剑拔弩张的气氛。
不远处的众人一个个都噤若寒蝉,却又伸长了耳朵想要听见一丝半点。
秦婉眼中的厌恶毫不遮掩。
“我倒是忘了,太子殿下您都敢当众与父皇抢人了,又怎么会在乎一个小小的后宫妃嫔,和你从未放在心里的妹妹呢?”
“你……”
“婉柔!”
没等秦婉说完,她的身后便传出了一个带着点焦急和微怒的温柔女声,呵斥住了她接下来的话。
众人下意识地回头看去,只见一位衣着素雅却又不失华贵的女子正带着宫侍急匆匆地往这边赶。
像是一听到消息就连忙出发,以至于规整的鬓发罕见的掉落了几缕在耳边,徒增几分书香气韵。
而神奇的是,方才像是一只刺猬怼天怼地谁都不理的婉柔公主,竟是罕见地闭上了嘴,上前迎了几步。
“八姐,你怎么来了?”
秦雪嗔怪地点了点秦婉的脑袋:“我若是不来,你究竟还要闯多大的祸?”
“参见凉平公主。”四周的夫人贵女和宫人们再次纷纷请安。
“起吧。”
秦雪免了众人的礼后,这才面带歉意地看向秦桓。
“殿下您是知道的,婉柔这孩子一向心直口快,眼里最容不得沙子,如今吃了苦楚的又是段嫔,她难免心急了几分。
这么多年来,婉柔虽是不说,但凉平知晓,她心底里对段嫔到底是有愧的……”
秦婉在一旁沉默地抿着嘴,默认了秦雪的话。
愧疚什么?
自是当年她替还在闺阁中的手帕交段嫔,亲自去恳求太子不要杀段家之人。
但她没想到的是,太子丝毫不顾她的恳求,当着小小的她的面,一剑刺穿了段家之人的心脏,有男有女,无一生还。
鲜血汩汩地溅撒到了她的脸上,成了这十年来午夜梦回时永远挥之不去的噩梦。
她又怎会对秦桓不厌不恶?
秦桓见此,眼中闪过一抹落寂与自嘲,却转瞬又成了平静无波的眼眸。
他没有辩解什么,只是坚定地挡在颜水儿的身前。
然而只有在她身侧的颜水儿才能看到,秦桓背在身后的另一只手握得有多用力,指尖泛白,拳头处青筋可见。
四人像是被分成了立场不同的两拨人,泾渭分明地站在彼此的对面。
“你还在恨孤。”秦桓面色莫测的直视着秦婉,陈述道。
婉柔的得理不饶人,究竟有多少是愧疚,又有多少是对他的恨?
而如今,这份恨意甚至深到已经蔓延到他身边之人的身上。
秦婉悲伤地嗤笑一声,反问道:“难道不该恨吗?”
秦雪回过神,轻斥有些愣神的秦婉:“胡说什么呢,还不快把鞭子收起来,堂堂大雍公主,竟在宫中胡乱使鞭子,像什么话。”
然而两人好似都没听见她的话,彼此都倔强地看着对面与自己有几分相似之人,眼中俱是复杂却又决绝的神情。
“好。”秦桓平静地接受了这个努力了许久的答案。
众人一愣,显然对他的话有些讶然。
谁都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毕竟自先皇后仙逝后,谁不知道这满宫上下,太子殿下最宠的就是婉柔公主。
便是婉柔公主再恨他,再跟他对着干,太子依旧将她当做逆鳞,无数次地跟在她身后收拾收尾。
婉柔公主如今能在宫里活得这般肆意,除了凉平公主的照顾,最大的依仗就是她身后有一位大雍朝的下一任继任者,当今的太子秦桓。
哪怕肃帝好大喜功,极端宠爱冉贵妃,早就表露出了废太子而立贵妃所出的小皇子的意图,可时至今日,太子依旧在太子之位上坐着,稳稳当当。
如此,谁又不会多给婉柔公主一分面子?
“那今日,便是孤最后一次护着你了,往后余生,愿吾妹罄无不宜,受天百禄*。”
秦桓的眼中依旧是平静的墨色,却又像是添加了些什么别的情绪,眼眶有些许微红,但整个人确是坚定且一往无前的。
他的语气十分冷静且认真,甚至认真到没人会怀疑他说的是气话。
在这一刻,两兄妹终于迎来了长达十年的转折与和解。
秦婉也不例外,愣神间,竟是下意识地松开了马鞭。
而那端握紧马鞭的大手也缓缓松开,沾染着鲜血的利器就这样落在了地上,掀起了几许灰尘。
颜水儿抿了抿唇,还是上前,抓住了秦桓的大手。
翻过来一看,血肉模糊。
衬得她脸上的伤口似是手指上随意开了个小口一般,不值一提。
颜水儿回头,对着刚给段嫔施完针、正吩咐宫人们赶紧将其抬回宫中,并唤身边的药童去请太医院的妇科圣手来为段嫔安胎的太医道。
“劳烦您快来给殿下看看伤势。”
太医刚送走一个,又来了一个。
伸出颤抖的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又自己捧着自己的药箱,颠颠儿地跑过来。
谁想太子却拒绝了太医的看诊,对他道:“给她看看。”
秦桓看着的是颜水儿脸上的伤。
颜水儿瞪他:“我这就是刮擦过的伤痕,大不了就是破点皮,倒是你这个,血流得这么多,要是伤到了筋骨呢?你右手还要不要了?”
她总是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密室里死死抓住她的右手,只觉得这般好看的大手怎的如此多灾多难。
见颜水儿对他仍是从前那般的态度,秦桓一直紧绷的高大身躯终于缓缓松弛了一点。
他的声音带着点安抚的温柔,没了刚来时的怒意:“没事,孤心里有数。”
而后再次示意太医先给她看伤口。
面对只听太子话的太子,颜水儿只能无奈妥协。
秦婉回过神,看着眼前这一切,觉得自己方才那一瞬间的动摇有些可笑,倔强道:“我倒真希望你从来都不是我的兄长。”
以为已经让这个小祖宗稍微有些收敛了的秦雪:“……”
她无奈唤道:“婉柔。”
秦婉甩掉秦雪的手,复又愤愤回头。
“八姐,非是妹妹不听你的劝说,实在是婉柔咽不下这口气!”
“若是寻常,你便是叫婉柔作甚,婉柔总是听你的,你对婉柔有恩!”
秦婉忽然话锋一转,伸出手,直指颜水儿。
“可她如今陷害段嫔腹中胎儿证据确凿,难道就因为太子的袒护和偏心,就能任由她为所欲为吗?!”
“这宫中可还有王法?!太子眼中可还有君父,有父皇这位大雍帝王?!”
秦雪叹了口气,顿了顿,颇有些头疼地揉了揉脑袋。
“你口口声声说证据确凿,那证据呢?”
秦婉立刻瞪着正在给颜水儿上药的太医道:“你来说!
但凡与你方才说予段嫔听的话有半字之差,便是有太子在,本公主也要了你的脑袋!”
太医给颜水儿上药的手倏地一抖,颜水儿吃痛地嘶了一声。
然而她却没在意这点痛楚,反而也跟着大家的视线一起看向太医。
究竟有什么证据,竟连她自己都不知晓?
太医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为难得整个人都要帕金森了,这才听得上首传来一声低沉稳重之声。
“说。”秦桓道。
太医终于长舒一口气。
他又老老实实地跪下,尽量实事求是地解释道。
“别的卑职都不不甚清楚,只是……颜昭训今日这件罗裙确有问题。
它本身必是经过长时间麝香、藏红花等相似药物和中和香料浸泡出来的,这才有了这般淡雅却又出尘的味道。
寻常人闻了没事,但孕妇、尤其是胎没坐稳的孕妇闻了……”
秦婉焦急地确认道:“闻了会怎样?!”
太医咬牙说出那四个字:“……极易流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