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水儿勉强挤出一抹笑,眼神却像是能直接将眼前之人扑倒,再狠狠咬上一口。
“这么沉可真是对不住您了,只是殿下不是应该在文华殿安养的吗,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秦桓没回答,只是好整以暇地瞥了她一眼。
发现自己还紧紧箍住人家的脖子,颜水儿愤愤磨牙的表情蓦地一顿,而后讪讪松开,麻溜下来,后退了好几步。
怀中的柔软一空,秦桓下意识抬手,却在瞬息之间转向,抚了抚自己衣袖上落下的树叶,而后若无其事地回答道。
“来看看孤曾经亲自种了大半年的银杏树。”
颜水儿果然没看到秦桓那一瞬间的不自然,只将眉头扭成了麻花,纳闷道。
“种在昭阳殿外?”
太子和贵妃的关系有好到这种地步吗?
秦桓侧过身,眼眸掠过身后巨大的银杏树,眼中划过一瞬间的恍然。
“陪凉平、婉柔两个小丫头种的,当年这儿还不是昭阳殿。”
随即回过头,不再多说,反而问起她来。
“倒是你,怎么上去的?”
他好看的眉峰一挑:“孤还是第一次看到这长安城中的女子会爬树,爬得上却下不来?嗯?”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说可能哈,上树是人在危急时刻刻在身体里的本能?”
颜水儿努力撑住自己脸上佯装淡定的弧度,试图科学挽尊。
秦桓眉峰微蹙:“遇到危险了?”
一说到这,颜水儿顿时垮脸,拽着秦桓的衣袖就想拉着人走。
秦桓的眼眸落在两人交握的手腕上,没有言语,眉峰却逐渐平缓。
“嗯,可能不小心碰到七殿下养的野狼犬了,不知道为什么逮着我就是一个饿狼扑食,还好我跑得快!”
颜水儿心有余悸地拍拍小胸脯,情不自禁地又加快了脚步。
秦桓悠哉游哉地跟着她的步伐,边走边问:“你在贵妃殿里待了很久?”
颜水儿下意识地思索:“有那么久了吧。”
“贵妃宫中有一种熏香是那只野狼犬最讨厌的,往常秦涿进宫的这日,整个昭阳殿几乎不会燃这种香料。”秦桓嘴角微微一勾,带着点冷意,“但今日例外。”
颜水儿脚步一顿,气。
又被贵妃摆了一道。
只是说到这,颜水儿想起了正事。
她缓缓放慢脚步,和身后的秦桓逐渐靠近,两人的臂膀几乎相隔不到一拳大小。
“殿下,您想亲下江南探查贪污案存银下落的消息我已经想办法告诉了贵妃,您觉得她会信吗?”
“不会。”秦桓回答得很快,甚至不需要过多思索。
“?”
颜水儿忍不住扭头看他:“那你让我告诉她这个干什么?”
魏正趁着晋位不动声色递给她消息的时候,她甚至都想到了地下党的接头,以为是什么重要情报。
结果,就这?
“给你这个小眼线交个差,不然你打算说什么?”秦桓睨她一眼。
颜水儿嘿嘿一笑装傻,试探地望着他不辩深浅的神色:“胡诌一个?”
秦桓给了她一个略显复杂的眼神。
她讪讪一笑:“是不太靠谱哈。”
但她一个用来离间太子和皇帝的工具人,打探不出来什么消息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她又不是特训的间谍。
或许是她脸上的神情有些不以为然,秦桓凉凉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孤连宠你数日,若当真连一个稍显靠谱的消息都没打探出来,你以为一颗在贵妃眼里已经完成了使命的棋子,最后会有什么下场?”
颜水儿猛地一惊。
她下意识抬头,略有些失神地望向秦桓棱角分明的侧脸轮廓,后怕在此时袭上心头,她嗫嚅道。
“可妾身,好歹也是武安侯府出身的女儿啊……”
秦桓点出一个残酷的事实:“武安侯之女是颜澜漪,和你这个刚入东宫的小昭训有什么关系?”
颜水儿小脑袋微低:“方才在宫殿里贵妃已经给妾身的茶水下过药了……”
秦桓见她知道怕了,稍稍缓和了些语气:“你以为孤为什么请李太医来教你?”
颜水儿抿抿唇,又道:“那妾身这次‘探听’来的消息,贵妃过不了多久便会知道是假的,下次……”
“那就让假的变成真的。”秦桓的语气依旧漫不经心,嘴角含笑,眼眸却漆黑如水。
颜水儿诧异抬头:“难道殿下您真打算亲下江南?”
那京都这边呢?东宫众人呢?全都留下?
太子不还朝了吗?肃帝真的会准他出京吗?贵妃会让他安然到达江南吗?
一切的一起都是未知的,是不确定的,更别提去到江南后,眼前一抹黑的调查和其中潜藏的危机了。
颜水儿越想心中越慌,可她却没发现,自己心最慌乱的时候,却是刚刚知道太子真的要离开的刹那。
嫩白的小手下意识地抓紧了手中的衣袖。
当她明白太子不是说来玩笑后,眼中浮现起了难得的怒火,目露自责与担心,语气也有些冲:“那您还让妾身告诉贵妃这个消息?!”
当真是嫌路上将要遇见的刺杀不够多是吗!
见她炸毛,秦桓罕见地一怔,他长身而立地挺立在那儿,缓缓低头,眼眸却温柔。
颜水儿只觉那双清淡却幽深的眼眸无比靠近,其中翻涌的暗潮仿佛温柔地漫过了她的全身,令她止不住地颤抖。
她下意识地觉得脸颊有些热,忍不住微微侧过头去。
低醇的轻笑声传来,秦桓问道:“小兔子不打算咬人了?”
颜水儿立马不热了,她羞恼地转过头,瞪,使劲儿瞪!
秦桓轻笑着摇了摇头,这次换他走在前面拉着她走,一拽一拽地,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四周空旷无人,尤其眼见太子和最近盛宠的颜昭训二人牵手漫步于此,即便是路过的宫人也会在识趣的远远行礼后,便转身退去。
“贵妃这般常年发号施令的上位者,不论你说的是真是假,她都不会轻易相信,哪怕此人是她的心腹。
而一旦被她认定为是假消息的事实突然成真,她会下意识地相信自己的判断,觉得这才是掩盖在表象后的真实。”秦桓道。
颜水儿微微皱眉:“可贵妃会让您如愿吗?”
看在昭阳殿内贵妃直接问她太子关于江南赈灾贪污案后续动作就知道,这件事一定与她关系不小,她难道会眼睁睁看着太子亲下江南去查明真相吗?
有些事有的人不想办不能办亦或是办不到,但这些官场的潜规则在太子面前就开始变得形同虚设,因为这些规矩和约定俗成的风俗,约束也阻止不了当朝的国储。
与其花费力气派杀手一路下江南地去刺杀太子,不如直接将这个苗头扼杀在摇篮里——让太子去不成江南。
而最直接也是最好用的办法,就是让太子回朝。
一旦太子重新出现在朝野,出现在文武百官和帝王的视野之下,他自然就去不成了江南。
但贵妃真的会愿意让太子回到她好不容易让其暂时出局的朝堂吗?
尤其还是要自己亲自帮忙的情况下,对贵妃这样高傲的人来说,简直不亚于亲口生吞了一只苍蝇般恶心。
“两相其害择其轻。”秦桓的声音沉稳,神情却晦暗不明,“与其让孤重新回归朝堂,贵妃一定会选择在江南之事上顺水推舟。
只是大约不会让孤这般轻松如愿,顺势插些人手进来光明正大地监视孤,对贵妃来说易如反掌。”
“所以……殿下是想借贵妃之手,让陛下同意您微服私访,亲下江南,同时还能借力打力,让您突下江南的行为不会招致太多人的怀疑。”
颜水儿一边理顺太子的心思一边忍不住地赞叹总结道。
望着身边小姑娘那仿佛带着光望向来的清澈眼眸,秦桓原本沉重的心情忽然一松。
他嘴角噙着一抹笑,心情颇好地补充道。
“还有一点,贵妃会以为一切尽在掌控,但实际上我们早就做好了准备。
化被动为主动,鹿死谁手,还犹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