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巫族

颜水儿平静的面容微动。

武安侯府……是耻辱?

她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下在场的众人,却发现无一人对此持相反意见,就连心最软的含春,提及武安侯府时都会下意识的嘴唇微抿。

武安侯府,亦或者说武安侯,他究竟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致使自己几乎被所有人厌恶,甚至连累了自己的子女。

肃帝不知道吗?

不,不会,但凡不是昏庸到极致,帝王对自己居住的都城向来都是掌控最严的,他没理由不知道武安侯府做了什么。

可既然知道,他为何还要留着武安侯府,留着这像是某种讽刺一般的荣耀?

她忍不住再次看向颜宵月,可她却像是已经沉浸在自己的苦楚中,就连说话都有些颠三倒四了。

颜水儿其实很想说一句,不是原身舍弃了武安侯府,是武安侯府从一开始就舍弃了她,舍弃了她们母女。

可再想想,说了又有什么用呢?

原身的母亲无法死而复生,原身也无法再重来,既如此,说出来徒惹怜悯,却无人怜惜,这大概就是最可悲的事,不如不说。

于是她叹息一声,对着门外的李太医自荐道:“既然都是武安侯府之女,那便让我也去试试吧,说不定能帮上点忙呢?”

才怪。

颜宵月之所以能对太子的病情有抑制作用,是因为她是巫女血脉,而这份血脉很大可能来自于她那位‘奉令返族’的母亲,跟武安侯估计是没多大关系的。

而原身的母亲,能落得个这般凄惨的下场,是巫族之人的可能性并不大。

想到这,颜水儿心中微滞。

既然这样,为什么系统那般笃定她一定可以帮助到太子?她若真的有巫族血脉,又究竟是从何而来?

“你……哎,也罢也罢,进来吧。”

李太医皱着眉,叹息了一声,到底还是同意了。

虽然有死马当活马医的缘故在,可他眼底还未散去的些许失神,或许也是他下意识同意的原因。

因为在她武安侯府嫡女的身份被爆出来的时候,只有李太医的神情是最不可置信的。

显然,几人当中只有淳朴的老太医最不知情。

他又何尝不知道颜水儿说的话并没有多少可能性,只是想起太子对她的特殊态度……到底还是松了口。

或许,就是会不一样呢?

而得了首肯的颜水儿低着头,乖巧无比地跟着李太医往里走,就连脚步声都轻了又轻,生怕刺激到里面的人。

一进去,便是这几天来最熟悉的主殿,见此颜水儿有片刻的沉默。

随即她脚步一转,跟着李太医转向去了从未去过的西配殿。

“从前,颜宵月是如何为殿下缓解症状的?”颜水儿边走边小声上前问道。

李太医瞥了她一眼,到底还是像从前请教问题那般回答了她的问题。

“从前颜小主都是呆在隔壁西配殿的耳房内,无需做什么,她只要在那儿,体内的巫族血脉就能对太子身体里的蛊虫有压制作用。”

“蛊虫?”颜水儿诧异。

“对,蛊虫。”老太医叹息了一声,“还是巫族至蛊——至今无人能解的噬心蛊。”

“噬心蛊……”颜水儿下意识地重复。

这名字,一听就疼。

“噬心蛊,据说是巫族仅有的巫祝和巫老才能制作的蛊虫,是蛊中之王。

传说,它以人的心头血为引,种植到人心里去后便会以此人的血肉为食,吃饱了便睡,睡醒了又吃,故而就连发病的日子都不定。

日子越久,便越是折磨。”

颜水儿听得浑身发毛,脑子里生动的画面让她浑身不对劲。

“就没有什么解决方法吗?”她追问。

“没有。”李太医今晚叹息的次数都快比得上这几个月的了。

他说:“不要说噬心蛊,便是连巫族都神秘莫测,谢先生,俞先生,范将军,小苏将军,还有方统领和卫统领……哪一个没有跑出去搜查过?

天都要翻出来,就差掘地三尺了,可依旧什么踪迹都没找到。

没人听说过巫族,也无人知晓巫族究竟该往何处去,若非还有个巫族血脉在,老朽甚至都怀疑巫族只是个传说。”

“这么神秘?”颜水儿下意识地用手抵住下巴,就像福尔摩斯探案那般思考,企图给自己增加点智商,“既如此,你们又是如何知道噬心蛊的消息的?”

“除了殿下身边之人大江南北的奔波收集而来的消息,还有便是颜小主的娘给她留下来的一本养蛊秘籍中曾提到过噬心蛊,只是都不全面。

搜集来的消息有真有假,老朽和谢先生只能多次尝试后才敢慎之又慎地给殿下用药。

而秘籍中的描述,除了说明噬心蛊的来历、地位和重要的药引外,其余制法和解药一概未提。”

原来如此,这就是为什么颜宵月百般不妥却仍能安稳地留在东宫的原因——因为她是这世间仅有的、已知的、巫族血脉的后人。

颜水儿微顿:“不对啊,你们没人去问过武安侯吗?颜宵月既然是巫女的后代,那对此武安侯应该比她清楚吧?”

“问了,怎么没问,可武安侯甚至都没有颜小主知道得多。

当年巫女奉族规下山历练,偶遇了文质彬彬的武安侯,心甚喜之,与之春风一度后便再没了踪迹。

只是十月怀胎后,给武安侯府送来了一名女婴,从此再无人遇见过她。”李太医道。

“武安侯是这么说的?”

颜水儿下意识的持怀疑态度。

李太医明白她的意思,无奈道:“不论是真是假,至少武安侯在能查到的地方都未曾说谎。

至于是否有所隐瞒,武安侯堂堂大雍侯爷,府内亦持有丹书铁劵,咬死了这般说,殿下难道还能严刑逼供不成?”

“颜宵月都撬不开她爹的嘴?”颜水儿问。

不是听说还挺受宠的吗?又是送丫鬟又是千里马送红酥手的。

李太医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好像再说,那也是你的爹。

颜水儿反应了过来,尴尬地轻咳了声,心虚的移开了视线。

“那什么,先不论这个蛊虫是谁下的,可知道背后之人究竟为何给殿下下了这个蛊?又是何时而下?

难道就仅仅只是为了让殿下在痛苦中慢慢死去?

如果只是这般单纯的目的,实在不用劳心劳力地专门找一个这么神秘的蛊虫来加害殿下,相信还是有其他办法也能达到的吧?”

她提出来的问题果然转移了老太医的心思,他浑浊的老眼闪过一丝沉痛,回答道。

“四岁,在殿下四岁之时,这个蛊虫便已经存在了……

如今,殿下已经熬过了整整过了二十年……也不知往后,哎……”

“四岁……”

颜水儿眼神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究竟是谁这么丧心病狂,竟对一个四岁的小孩子下手……

她实在难以想象,太子便是背负着这样的疼痛整整活了整整二十年。

兀的,她想到了自己来这个世界的任务。

驱除非法入侵者,拯救帝王星太子秦桓……

“贵妃……”她失神呢喃道。

这世上最希望太子去世的,大概就只有育有两位皇子且宠冠六宫的贵妃了吧。

李太医忙一惊,神情肃穆地回过头,瞪她一眼:“慎言!”

却罕见地并没有反驳她的话。

颜水儿抿抿唇,沉默地点了点头。

而就在此时,他们也终于穿过空旷的主殿和九曲回肠般的长廊,来到了死寂般的西配殿。

西配殿和东配殿几乎迥异。

这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珍馐佳肴,没有娇床软枕,甚至就连本该是金碧辉煌的配殿都是如监狱般幽深黑暗。

空空旷旷的,像是一个人最荒芜痛苦的内心。

而这里的最深处,便是被重重锁链捆绑住的太子秦桓。

狼狈而压抑。

像是高高在上的神明终于跌落神坛,沾染了凡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