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绿想要回话,于是连忙囫囵咽下去嘴里的糕点。
味儿也没有尝到多少,却还是意犹未尽地舔了下嘴唇。
“方才那位是凝香阁颜小主身边的贴身宫侍,符苹。”
到底还是舍不得精致的点心这般被糟蹋,仲绿边回答边小步上前,蹲下将糕点捡了起来。
用手绢拍拍灰,而后包好,放进随身的袖袋里。
“?”
颜水儿原本还在努力酝酿宫斗气氛,结果看着仲绿这套动作,顿时泄了气,整个人显得有些呆。
仲绿被看得有些难为情,她又惴惴不安地拿出来,放在手心里,小声地和颜水儿解释道。
“婢子从前挨过饿,所以看到被浪费的食物心里难受,总也忍不住上前捡起来……请奉仪责罚。”
“啊,没事没事。”颜水儿连忙回神,让仲绿别多想,“我就是一下没反应过来,没别的意思。”
她没忍住好奇,又多问了一句:“所以你这是打算……”
拿回去洗洗吃了吗?
见颜水儿是真的没有不快,仲绿这才稍稍安心地舒一口气,重新将手绢放回袖袋。
她腼腆的笑笑,摇头道:“不是打算吃的,是……奴婢打算留给冬儿姐姐的。”
“冬儿?”
“嗯。”仲绿点点头,整个人有些拘谨地站在她面前,情绪明显有些失落。
“冬儿原叫藏冬,是太子妃身边伺候的一个小宫女,刚入东宫时,她照拂婢子良多。
后却因做错事被太子妃不喜,将其发配去了永巷,终日以浣洗衣物度日。”
“若只是辛苦些也就罢了,可今年冬天下的雪格外冷,冬儿姐姐的又得了咳疾,前些日子都咳出血了……”
说道动情处,仲绿的声音有些许的哽咽,她抬起头,看着颜水儿道。
“掌事尚宫们原不该再让她继续浣洗下去,可、可那地方……
奴婢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帮助都她了,就想着平日里多攒些……是婢子愚钝。”
颜水儿听的愣愣的,张张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安慰仲绿。
在和平世界长大的她,从没认真思考过,一个封建朝代究竟会是如何的残酷。
可现在,她就这么毫无防备地,看到了其中的冰山一角。
生命如草芥。
颜水儿在对着冬儿心生不忍的同时,也第一次庆幸,自己所穿越的身份不是那暗无天日里的一员。
那或许,她就真的无力了。
她忍不住紧握住仲绿的手,轻轻给她擦拭眼泪,温柔地道:“你不愚钝,你有良知,有情谊,是天底下顶顶好的人。”
“如今我虽拥有的也不多,但总归也能出一份力,等回去了我帮着你一起收拾,你再给她送去!”
“我记得我那儿还有几副医女开的治风寒的药,我不吃了,你也给她一并带去!”
颜水儿挥挥手,大义凛然的道。
“噗嗤。”仲绿擦着眼泪,笑了。
“哪儿有拿主子的药给奴吃的道理,婢子不敢,也万万不可。”
见颜水儿还要劝说,仲绿仅用一句软孺又平静的话,就将她喉咙里的千言万语给咽了回去。
“呆在永巷里的人是没资格被问诊的,她们一生都再也走不出那里,直至老死。”
对着颜水儿怔楞的眼神,仲绿平和地微微一笑。
“所以呀,婢子攒不了太多也无碍的,只要是不属于永巷的,哪怕是一针一线都带不进去,掌事尚宫们会严查。”
“只有每月例旬放风的时候,奴婢才能悄悄去见她,然后囫囵给她塞几口吃的,仅此而已。”
……
颜水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揽月轩的。
系统回来后,重新给她规划了一条路线,她沿着这条路往前走,再也没走错过。
只是当她抬头,看着那金碧辉煌的建筑时,心里像是被堵了一样的难受。
只觉得它正张开着血盆大口,等待着她的自投罗网。
颜水儿猛地打了个寒颤。
这是个吃人的地方。
这种感觉,比她刚穿越过来以为自己即将死亡时的感觉更甚,也更生忧怖。
“太子妃娘娘今日头疾犯了,不见客,奉仪请回吧。”
太子妃身边的大宫女茹盈打着帘子对着她说了一声,便又缩了回去,仿佛纡尊降贵。
颜水儿心里沉沉的,没太在意茹盈的傲慢。
只是太子妃说不见就不见,茹盈回禀后,揽月轩的尚宫们便将她和仲绿客客气气地请了出来。
仿佛她们站在里面都是一种脏污。
将她们赶出来后,尚宫们也没离去,就守在门外,看天看地闭目守心,却就是不看她们,仿佛不存在。
她们在用这种方法,隐晦而明目张胆地告诫颜水儿——
一时的得宠不算什么,太子爷得心尖尖也不算什么,哪怕是太子顶着帝王的威严将她带进了东宫,她也依旧是个无足轻重的妾。
而太子妃,位主正宫,是妻。
在妻面前,妾就是奴仆。
哪怕她原本就是贵妃与太子妃合力塞进东宫的。
太子妃这是在警告她,警告她昨日得宠今日便猖狂,没来恭恭敬敬地给她磕头请安。
“主子……”
仲绿满目担忧地望向她,却也只敢稍稍离她近些,为她挡去些许的凛冽冷风。
颜水儿沉默了半晌,深吸了一口气。
冰凉的呼吸由鼻尖侵入肺腑,带来一阵寒凉。
颜水儿忽地就被燃起斗志了。
她猛地抬起双眸,眼中明亮如烈火。
妾如何?棋子又如何?
她颜水儿绝不会烂在这个腐朽的王朝里。
终有一日,她会回去,回到那个自由而平等的国度,成为人人生而平等里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