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噜咕噜。”
鸾车走在路上发出晃悠悠的声音,不紧不慢地赶往太子的文华殿。
颜水儿穿着粉嫩且轻薄的寝衣,哆哆嗦嗦地掀开了右边的窗帘,看着来接引的管事尚宫一脸肃穆地跟着鸾车走着,又悄咪咪的放下。
然后麻溜地挪到左边,掀开帘子,对着仲绿‘噗呲、噗呲’了两声。
从出门就开始绷着神经的小仲绿吓了一跳,犹豫地看向自家主子。
她嘴巴微张,无声地指了指右边,吐出两个字:“规矩。”
颜水儿瞪她,回以气音:“冷!”
仲绿无法,只得妥协地悄悄看了眼身后的小丫鬟,小丫鬟连忙双手呈上一个包裹。
仲绿接过,又悄咪咪塞给颜水儿。
颜水儿拿到东西连忙放下车窗,把包裹拆了,哆哆嗦嗦地拿出里面厚厚的披风裹在身上,这才暖和地喟叹一声。
“也不知道谁定的这破规矩,穿得这么少去侍寝,是风情了也诱惑了,但多来几回人大概也没了。”
难怪世人总说女子身娇体弱,这倒春寒的时节,又还是大晚上,穿这两块布谁不体弱!
【你现在把披风偷渡上来,等会儿下车的时候怕是要挨那老嬷嬷的训。】
颜水儿撇撇嘴,死犟着:“实在不行我就在太子面前扮娇弱,好歹昨天才落过水,小姑娘家家的,身子怎么能经得住这么折腾!”
【……】
嘴硬归嘴硬,但颜水儿该紧张的还是紧张。
身体发冷,手心却在出汗。
尤其现在手里也没个存档,她更心慌。
但她也知道心慌没用。
于是在身体稍微暖和过来后,她便沉默地低着头,在脑海中一条条地模拟着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她几乎将上辈子看过的宫廷剧、宫斗剧以及各种宫闱宅斗的相关小说都回忆了个遍。
可这世上最不缺的也是变数,任她模拟得再多,也总有想不到的地方。
“咕噜噜。”
鸾车缓慢停了下来。
一道浑浊的女性声音在珠帘外响起。
“颜奉仪,文华殿到了,请下鸾车。”
颜水儿在座位上微顿了几秒,深吸口气,躬身下了车。
管事尚宫刚抬头,便看见了颜水儿身上那件刚被她去掉的、熟悉而又显眼的披风,顿时老脸一拉。
“颜奉仪!”
“恕老奴多嘴,自古以来规矩最不能乱!无规矩不成方圆!身为女子,尤其是东宫妃子,更应以身作则……”
颜水儿却充耳不闻。
她拽着裙摆,带着仲绿便往大步向寝殿里走去,直接把这老尚宫的话留在了寒风中。
现在最迫切的事,就是渡过眼前的危机,并尽快赚取银两,兑换一个初级存档。
其他的一切都可以以后再说。
否则就算她现在委曲求全顺了这个老尚宫的意,等读档重来,一切清空,谁还记得她当初做的妥协?
没有意义。
见她如此,被落在身后的赵阿母被气得两眼一翻,以手抚胸。
作为太子的乳母、先皇后亲赐进东宫的仅剩的几个老人,她已经很久没有被这样对待过了。
便是太子妃都尚且对她客气几分,如今竟是被一个小小的九品奉仪撂了面子!
奇耻大辱!
“阿母息怒,阿母息怒……”
身后传来小宫婢们安抚的声音,颜水儿忍不住小声嘟囔:“规矩规矩,容嬷嬷都没你讲规矩!”
“奉、奉仪,您、您说什么……”仲绿双手撑住膝盖,上气不接下气地问。
“没什么。”颜水儿下意识地皱眉,“你这身体素质不行啊,怎么快走了这么一会儿就……”
……喘不上气?
颜水儿忽然一愣。
她自己不也是八百米困难户吗?为什么今天却走得这么轻盈?
可来不及多想,门外的魏正公公已经发现了她,她只好先提着心,老老实实地跟着进去。
宽大的正殿,威严的装饰,鎏金的物品,以及正在认真批阅公文的太子。
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人。
颜水儿高悬一路的心稍稍放了些下来。
又悄悄打量了下四周。
这地儿一看就是太子办公的正经地方,也不是芙蓉帐暖的寝殿,顿时她胸膛里的那颗心就更安稳了。
“来了?”
沉稳的声音突然响起,唤回了颜水儿的思绪。
她连忙上前,微微福身:“参见太子殿下。”
“嗯。”
秦桓也没抬头看她,依旧在奏章上行云流水,笔走龙蛇。
见他没真看,颜水儿很混子的蹲了蹲就起来了。
秦桓这才收笔,抬头看了她一眼,嗤笑:“别人生怕侍寝穿得多了显不出身姿窈窕,你倒是裹得像只刚出生的小熊。”
颜水儿心中暗暗翻了个优雅的白眼,面上却是一副不甚娇弱的道:“臣妾刚落了水,自是比常人畏寒。”
说完,还假意地小小咳嗽了下。
如若弱柳扶风,西子捧心。
就盼望着太子觉得她感染了风寒,立马转头将她送出去,就没侍寝这档子糟心事了。
但很可惜,将一切尽收眼底的太子并没有在意她的小动作,反而一边竖着毛笔写字,一边对着偏殿一指,道:“知道你娇弱,里间给你备了套新衣,去添上吧。”
颜水儿诧异,看了眼他指的方向,试探地往偏殿走。
她偷拿的外套虽然能挡挡风,但也不敢做得太过,所以拿的也是件稍显风情的粉色薄衣。
这样若是到时有人说嘴,她也好有理由反驳。
但现在既然太子亲开金口了……
颜水儿的脚步稍稍雀跃了些,下一刻,太子清冷低沉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
“阿母是孤的乳娘,平生最重规矩不过……身为晚辈,你多谅解。”
颜水儿的脚步一顿,仗着他看不见,在阴影中撇了撇嘴,这才回身,十分乖巧地道:“臣妾不敢。”
随即走进偏殿,不客气地挑了几个好穿的裙子系在了外面,终于觉得暖和舒坦了,这才走了出去。
见她出来,秦桓边写字边便指了指他下首的座位,言简意赅地道:“坐。”
没再多言。
颜水儿眼带狐疑,依言坐了过去,见旁边还放着几碟子精致的茶水和点心,更觉不安。
怎么突然对她这么好心?
又是衣服又是糕点又是茶水的……不会是最后的晚餐吧??
见她没动,太子百忙中抽空看她一眼:“不合胃口?”
颜水儿摇摇头,双手放在膝盖上,规规矩矩地端坐好,看着他,斟酌着用词道。
“殿下可是有什么事要和臣妾说的?”
秦桓落笔的笔尖一顿,轻笑道:“你倒是一如既往的机敏。”
他将毛笔放在砚台前的笔架上,抬首,终于和她对视。
深邃的眼眸里仿佛藏着数不尽的心思,却又在那天生带笑的眼尾处消弭殆尽。
他开口,声音沉肃而郑重。
“如今你既入了东宫,孤便给你三条路。”
“一,孤送你回贵妃身边,东宫颜奉仪病逝。
二,老老实实呆在东宫,孤许你这辈子衣食无忧。
三……”
秦桓稍稍停顿了下,沉吟了会儿,显然是在思考该给出什么路,抑或是……该不该给这条路。
颜水儿闻弦而知雅意,眼神坚毅,果断道:“三,我选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