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爷爷不知道去了哪儿。
本就不大的两室一厅莫名显得空荡。
于芷随意地靠在沙发里,曲礼哲则走到餐桌前给她倒水。
他一向机敏,自然很清楚现在莫名萦绕在两人之间疏远的气息,甚至比半年前,她假装失忆重回龙城时尤甚。
一个走神,曲礼哲杯子里的水溢了出来,滚烫的开水淋到他手掌上,烫得他手一抖,但他却堪堪忍住了没丢开杯子,只抽了纸巾去擦拭手上的水。
自从她突然消失后,隐藏在他心底的不安开始逐渐蔓延。
“最近几天你都去哪儿了?怎么都不接我电话?爷爷……很担心你。”
曲礼哲佯装镇静没话找话。
于芷却没有回答他,一双仿佛洞悉了这世间一切的眼,定定的望着他。
“曲礼哲,我想问你几个问题,你能坦诚相告吗?”
曲礼哲拿着纸巾的手停顿,眼中微不可见的慌乱一闪而过,“什么问题?”
“首先希望你能保证,不隐瞒、不欺骗、诚实的回答。”
曲礼哲彻底怔住,这一刻,他内心深处仅存的那么一点点侥幸彻底消失了。
聪明如他已经知道,于芷最近几天突然消失的原因。
桃花眼里神色黯淡,他终于转过头,大胆的望着她,轻启薄唇:
“我保证,不隐瞒、不欺骗、诚实的回答。”
终究是到了这一刻,时间并没有给他可以周旋的余地,他低估了她的机智,也低估了命运的变幻莫测……
于芷的手紧了紧,艰难的开口,“你就是爷爷口中居住在国外的亲孙子吧?”
曲礼哲点头,“是。”
于芷眼中失望之色弥漫,即使早前她已经有心理准备,但在面对他亲口承认时,仍是觉得难受。
“那……”她张了张口,“为什么要骗我?”
曲礼哲红唇轻颤,“我情非得已……”
情非得已?于芷觉得好笑,这年头骗人的还是被害者了?
她仰起头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制住眼中的愤怒与受伤,还有越来越红、越来越水雾弥漫的眼眶。
让自己再次看向曲礼哲时,神态更加坚定了些,眼神更加锐利了些。
“你的父母是高校老师吗?”
曲礼哲面色转白,紧握的手指掐入刚刚被烫伤的手掌,仿佛要将那里掐出一块肉来,他努力让自己维持着一如既往的镇定自若。
“不是,他们是假的。”
“为什么要造假身世?”
“为了……成功娶你。”
于芷突然笑了起来,眼中却是通红一片,一切的走向都跟自己先前预料的一样,可为什么……
她仍然觉得难以抑制的心痛。
于芷站起了身,几乎是颤抖地走到曲礼哲面前,控制不住音量大声质问:
“曲礼哲你究竟是谁!你和雷家究竟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骗婚!为什么!”
第一次看到这样失控的于芷,曲礼哲再也维持不了先前的镇定,瞳色变换,是无边的懊悔和自责。
他很想伸出手去抱抱她,但真相是残酷的,他知道自己没有了再去拥抱她的资格。
桃花眼轻闭,不再去看于芷悲愤的脸,哑声回答,“因为我是雷家的养子……”
于芷霎时安静了,她不可思议,“养……养子?”
所以,雷家为了搬倒于氏家族,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开始布局了吗?
一场欲有所某、引狼入室的戏码……
害她家破人亡!
想到站在于氏集团顶楼一跃而下的父亲、想到悲痛下含恨追随的母亲、想到重症监护病房里无钱医治的奶奶,于芷眼中的泪忍不住夺眶而出。
一条条鲜活的人命就在这场阴谋算计下消失了。
偏偏,引狼入室的罪魁祸首是她自己……
于芷忍着心痛欲裂哽咽道,“最后一个问题……”
“害于氏集团破产的商业机密,是不是……你盗取的……”
于芷咬紧牙关,睁着早被泪水迷糊了的双眼死死盯着曲礼哲,一丝一毫他脸上的神情都不愿错过。
明明,他俩结婚时,自己家人对他那么好。
奶奶亲手给他做好吃的饭菜、母亲为他精挑细选高档的衣服,父亲更是不留余力的将自己的人脉与商业投资技巧倾囊相授……
他但凡有点人性,也做不出这么绝情绝义的事。
她多么希望他回答一句‘不是’,至少还能让她有些许欣慰,那个在灾区跟自己共患难的男人,并不是一个人面兽心的恶魔。
然而,那双仿佛能融化天地万物、美得令人窒息的桃花眼却忧伤的望着她,鲜嫩的唇一开一合,说着这世上最冰冷的事实。
“我娶你并不是为了谋取于家的财力与人脉,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将于氏集团的商业机密盗取、交给雷氏家族。”
“我找方玲为借口跟你离婚,也是为了维护当时我内心真正的白月光……雷蕾。”
世界好似突然安静了一瞬。
于芷眼中彻底被仇恨与愤怒覆盖,“曲礼哲!你个人渣!”
她上前两步,一只手抬起,狠狠地抽在了曲礼哲脸上。
说完这一切的男人脸色惨白,无悲无喜,像是一只被抽取了灵魂的躯壳,对上了于芷愤怒地眼,他只红着眼眶低声呢喃……
然而,无论他反复张口了多少次,那句“对不起”始终堵在他喉咙间,半天发不出声音。
紧闭的门突然被推开。
是之前不知道跑去了哪里的爷爷回来了。
看到于芷他兴奋地上前,“小芷啊小芷!你跑哪里去了,担心死爷爷了,让我这老胳膊老腿儿的一顿好找……你……怎么了?”
发现了屋子里异样的老人又恍然停住脚步。
于芷转过了身,背对着二人,仰头看着天花板不再让自己的眼泪无止境流下去,声音疲惫,“你们走吧。”
“小芷……小芷,你怎么了?”不明所以的爷爷想上前询问情况。
然而忍无可忍的于芷突然发出一声怒吼,“滚!你们都滚!不要再呆在我的房子里!”
说完,迅速跑回房间关上门。
爷爷忙追上前,敲打着房门,“小芷啊,小芷!你这是怎么了?你出来跟爷爷讲清楚啊……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啊……”
“爷爷,我们走吧。”曲礼哲轻声呼唤爷爷。
然而爷爷只担心于芷,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仍拍着房门,“小芷!小芷!”
“爷爷!”
曲礼哲也禁不住提高了音量,爷爷不可思议的回头,看着对自己怒吼的乖孙儿。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脾气颇好的孙子发这么大的火。
“我们走。”曲礼哲一字一句坚定道。
“可是……”爷爷仍踌躇着,“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曲礼哲浓密的长睫轻合,声音沙哑,“爷爷,你还记得三年前我结过一次婚吗?”
爷爷怔住。
曲礼哲低沉道,“我那时的妻子,就是于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