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三走了,她带走了石大庆的未来,带走了石大庆的希望,带走了石大庆的快乐。他已到了退休年龄,患有慢性运动障碍疾病。和小三离婚是他主动提出来的。他和她是领了证的合法夫妻,他称呼她“小三”是他对她的爱称。小三是石大庆第三任老婆,小石大庆十五岁,长得年轻,漂亮,石大庆自豪地称其小三。六十岁的年龄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如果身体没有毛病,应该正是有钱有闲的无忧时光。可是,眼前的石大庆身患帕金森病,行动受限,经历三次失败的婚姻,赔了夫人又折钱,生活前景一片黑暗。回望走过的路,他五味杂陈,百感交集,思绪万千。
六十年的岁月在人类的长河中只是一瞬,可在人的一辈子里却那么漫长。
人生的路不会从走一遍,现实不是科幻,没有时光隧道让你重新穿越一次。
孤独寂寥的石大庆,步履蹒跚地来到客厅敞亮的落地窗前,坐到一把藤椅里,从宽大的窗子前呆呆地望着,望着街道上稀稀疏疏飞驰的车流、灯火通明的建筑。车灯的光、路灯的光、商铺灯的光,吊在空中月的光,把宽敞清洁的街道、高耸的楼宇打扮得光怪陆离,给这座城市增添了一丝神秘感。
喵,喵,喵,一只调皮的暹罗猫立着长长的尾巴,跳进了石大庆的怀中;伸出它那个可爱的小爪子,好奇的拍打着他略有震颤的手臂,他把手臂藏到了腿的边缘,不让小猫看到它静止下震颤的样子,小猫好奇的在寻找着。
仰望着窗外天空一波一波掠过的云和被云朵戏弄得时隐时现的月;看着远处不时闪来礼花的光芒,烘托着节日喜庆。石大庆孤寂烦躁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他俯瞰着窗外明亮的路灯下一对依偎在一起的情侣,不由地勾起他年轻时的往事,还有他和张贤芝的第一次婚姻。
那是1984年的中秋之夜,一个让石大庆第一次品尝人生最美好的夜晚,也是让他纠结了多年的一个记忆。
石大庆在新中国成立十周年那天来到这个世界,他是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一代人。父亲为他起名叫“庆”,按家谱排序他正好是“大”字辈,大名叫石大庆。
石大庆结婚这年刚好二十五周岁。他是家里的长子,按农村的习俗父母给他们操办了简单却传统的婚礼,那一年也是三十五周年国庆。
这是北方的一个小山村,古朴、闭塞、保守又开放。
老石家传统的婚宴接近尾声,新郎石大庆、新娘张贤芝送走最后一波同学、亲友后,已是掌灯时分,乱乱哄哄的的热闹场面平静下来,两个人回到了新房。
那是北方农村最常见的房舍,四间宽敞的大瓦房,坐北朝南。房前宽敞的院落被一排葡萄架遮盖着,紫红色的葡萄垂挂在架下。
父亲和母亲、弟弟妹妹住在东屋两个房间,小两口的婚房在西屋。是最传统的新房布局。
房间的南侧是一铺大炕,炕上铺着酱红色的炕被,炕的中间放着一张炕桌,桌子上摆放着糖、瓜子、花生、大枣,还有自家摘的葡萄。炕梢的炕柜上垛着红红绿绿、里外三新缎子被褥。
因为叠被子的事情,石大庆的堂嫂和张贤芝的大嫂还发生了一番争执。娘家人把新娘带过来的被褥与婆家做的被褥交替着往炕柜上摆放,在放最后一床被子时,双方都想放在最上面的是自家的被褥,预示今后在家谁占上风。两个女人你抢我夺各不相让,甚至推搡起来。张贤芝大嫂说:
“我家小姑子也是大学生,堂堂的一个黄花大闺女,又是乡干部,如今妇女翻身了,不受男人压迫,怎么就不能在上面?”
堂嫂却说:“天变地变,道义不变。男人就应该在上面,家里没有男人压着,女人还不翻了天?”
最后还是石大庆母亲说话了:“就让娘家的放上面吧,咱们不信那个。”
石大庆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好笑。晚上睡觉时男人在女人上面就醒了,被褥在上在下有什么关系?
两个人走进西屋关上屋门,张贤芝随手拉上门玻璃上的布帘。洁白的布帘上绣着一对戏水的鸳鸯。那是石大庆专门从大集上买来的图样,让妹妹按照图样给绣的。
石大庆拧开了电视机,那是十四吋黑白电视机,电视里还是播放着大型庆典的画面。
两个人一起上了炕,坐在窗前。
石大庆吃着葡萄看着窗外的天空。那悬在天空大大圆圆亮亮的月,如害羞的少女躲在缕缕的薄云后,时隐时现,也不知道是月在动,还是云在走。那晚的月很大、很圆、就是不亮。那是不知从何处飘来的一波一波的云遮挡了她的光辉。
石大庆觉得今晚是个特殊的日子,他要好好的珍惜人生的第一次。他见张贤芝却显得一脸忧郁的样子,坐在炕桌旁一边漫不经心地磕着瓜子一边看着重复播放不知多少遍的电视节目,她好像没有新婚的喜悦,而是心事重重。
石大庆想,她是不是第一次有点紧张,女人第一次都会紧张的,安慰安慰她就好了,男人嘛,要主动。他最近看了一些这方面的书籍,略微知道了一点人生最起码的生理知识。他们这一代人在上学时从没有学过生理卫生知识,更没有接受过性方面的教育。在父母那里就更是没有得到丝毫类似的知识。
石大庆凑到张贤芝身旁,搬过她的脸,刚要把嘴贴上去,突然响起当当的敲门声,张贤芝扭过脸来,问道:
“谁呀?”外面传来了石大庆母亲的声音。她说:
“是我,还没睡吧?”张贤芝问道:
“妈,啥事?”妈说:
“出来就知道了。”
张贤芝急忙下地了开了门,妈把一块白毛巾塞给她,说:
“头一次,垫上。”张贤芝的脸立刻红了起来。说:
“知道了,妈。”当地有个习惯,新婚的媳妇儿头一夜要落红的。
石大庆长到二十五岁,没有碰过女人,今晚上是他的人生的第一次,他虽然很兴奋,但是也有些紧张,有些惶恐,还有些担心。
张贤芝手中握着那块白毛巾,感觉到沉甸甸的。石大庆说:
“妈给这个干啥?”张贤芝欲言又止,把毛巾塞进被子里。说:
“睡觉吧。”石大庆似乎明白了什么,也是欲言又止。停了一会他说:
“贤芝,你是不是累了?还是紧张啊?怎么看你脸色不好,有心事啊?”张贤芝急忙说:
“没事,可能是累了吧,浑身没劲。”石大庆脱了衣服钻进了被窝。而张贤芝却仍然在看电视里没完没了播放的广告。石大庆早已等不及了,心想,是不是不好意思呀,就说:
“女人都得经过这一次,经过这一次后才能真正成为女人。”说着就拽住张贤芝的手臂往自己身边拉。张贤芝这才扭捏的脱掉衣服钻进了被窝……。
张贤芝看着石大庆比熊瞎子还笨拙的样子,觉得很可爱,立刻心情好了起来,憋不住地笑着道:
“嘻嘻,你也不会呀,像个熊瞎子似的。”
事后他看了看那条白色的毛巾,没有看见一点点红的东西,依然那样洁白。
第二天张贤芝早早起床给石大庆打好洗脸水,挤好牙膏放在那里。一夜三次,她知道他很累,没有叫醒他,石大庆没有问她落红的事让她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张贤芝帮婆婆忙完了早饭,回到屋里正准备叫醒丈夫起床吃饭,见石大庆已经醒了,正瞪着一双眼睛盯着糊着报纸的棚顶出神呢,张贤芝在他的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说:
“亲爱的郎君,起床更衣,用膳了。”
张贤芝正在看一本关于武则天的书,就随口说出了书中的词语。她喜欢看女权方面的书;张贤芝是在男女平等、妇女能顶半边天的环境中长大的一代人;崇尚“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装爱武装。”的女英雄形象;怀着女人不比男人差,男人能做的,女人也能做的思维观念,支撑着她想在男人主宰的社会中展示出女人的风采。
石大庆的脑海里时不时的还纠缠着“你也不会呀”和没有落红的情景中;他也不能问张贤芝为什么没有落红,良心拷问他,这时问她这样的事是否太残忍。
一个二十五岁的帅气的男人没有接触过女性,在现在年轻人看来似乎不多见,而在他那一代人很普遍,很正常现象。
石大庆的小学读了六年都没有上过自然科学方面的课程,如果说是学了一些,那就是一本叫《常识》的课本,也大都是犁地、锄地、薅草之类干农活的一些为现实所用的知识、术语。在父母那里更没有受到青春期卫生方面的教育。
石大庆的小学读了六年都没有上过自然科学方面的课程,如果说是学了一些,那就是一本叫《常识》的课本,也大都是犁地、锄地、薅草之类干农活的一些为现实所用的知识、术语。在父母那里更没有受到青春期卫生方面的教育。
自然科学知识很少涉及;音乐课、美术课也还不如蜻蜓点水,至于生理卫生课根本就没有沾过边;他在学生时代连汉语拼音都没有学过;在读初一的时候,因为批l批kong的需要,让学生批判《三字经》;学生都不知道《三字经》是什么东西,那就先学后批吧。石大庆才知道什么是《三字经》,他学会了背诵《三字经》。所学不多的几篇古文也都是如“捕蛇者说”、“石壕吏”等充满时代需求的文章,老师把这些文章解读为“万恶的旧社会,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苛捐杂税、劳役使人们的生活苦不堪言。”
小学的时候写得最多的一行文字是“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中学的时候写的最多的是“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石大庆这代人就是在偏激、狭隘、仇恨、对立、斗争的教育中认知世界的,是在单一、封闭、激进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一代人。石大庆如此,张贤芝也是如此。
张贤芝的一吻让他回过神来,他马上搂过张贤芝的脖颈狠狠地回吻了她。说:
“昨晚上累着我了,现在两腿还有些发软呢。”张贤芝面带羞涩,说:
“今天好好休息吧,别下地干活了。”石大庆每次回家都不闲着,帮助父母做农活,农家孩子把劳动视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石大庆边穿衣服边说:
“酒席办完了还有一堆事要做呢,爸妈也岁数大了,我在家怎能让爸妈做呢。”说完,下到地上洗漱完毕,来到外间屋子。趁张贤芝不注意,妈就把石大庆拉到一旁问他,说:
“昨天晚上给你们送去的一块白毛巾上落红了吗?”。原来,当地有一个风俗习惯,就是新媳妇第一夜要把落红的垫子晾在显眼处,让别人看见证明新媳妇是处女。石大庆是家里的长子,母亲虽然也不喜欢这个风俗,也很少被人们关注,可是经人提醒,也就遵照习俗做了。
石大庆不能把没有落红的事告诉母亲,那样张贤芝就没法在家里呆了,对他自己也是耻辱,他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件事,即使他是的母亲也不能知道。他灵机一动,就悄悄地说:
“妈,我们早就在一起过了,这事儿你不用操心。”话虽然这么说,可它始终是石大庆心中的一个结。
虽然他对妻子的婚前行为疑虑重重,甚至耿耿于怀,但是他们是相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