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夫妻重见

在一阵颠簸中,林京墨痛苦的缓缓睁开眼睛,目光所及尽是一片漆黑……

她轻抚头上的颞颥穴,还未彻底结痂的伤口仍异常疼痛:我这是在哪儿?

感受到自己似乎在移动,猛地坐起身,却被狠狠撞了回来,她顺势伸出手在黑暗中摸索,发现四周竟全是钉死的木板!

意识到不对劲,林京墨赶忙一边用力敲打着周围的木板,一边拼命喊倒:“救命啊……”

抬棺之人眼看着侍郎夫人摇晃着的棺椁,不可思议的揉揉眼睛,定下神来细细一听,棺木里面竟传来一阵阵女子微弱的哭喊求救声,不由得喊道:“棺内有声响!是诈尸!诈尸啦!”

几个抬棺人闻言赶忙放下手中的抬棺木,吓得四散开来。

棺木中的林京墨感受到身下的木板停了,顾不得刚刚头上的疼痛,更加大声的叫喊道:“外面可有人?救救我!”

眼看棺中动静越来越大,其中一人做惯抬尸人,胆子大些,于是走近细听,发现原来是里面有人在喊救命!

他赶忙向周围人喊道:“人没死!快拿榔头和撬棍来!”

周围的人一听赶忙拿起工具围了上来,一阵叮叮咣后,棺材板被打开,里面身着素衣的林京墨重见天日。

突如其来的光明让林京墨觉得有些刺眼,她皱起眉,本能的伸手张开五指挡在额前,苍白的脸颊在骄阳之下显得晶莹剔透,没有任何征兆,她又倏然倒地,再次晕倒……

再醒来时,林京墨已经重回商府。

她迷迷糊糊睁眼,隐约看到一个男子伟岸的背影。

他是谁?

正心中纳闷,男子的样貌在他眼中逐渐清晰……

他轻蹙眉头,脸如雕刻般分明,墨染的剑眉斜飞入鬓,冷白如玉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似天神降临般不可侵犯,一双凤目,幽邃却满是凄凉。

林景墨看着眼前男人的眼睛,不觉出神,就像卷入漩涡之中无法逃离。

男子坐在床边,见林京墨瞪着眼睛瞧他,眸子里的无措一闪而过,薄唇微微颤抖,试探道:“夫人,你醒了?”

林景墨的思绪被打断,她清眸闪动,一脸疑惑问道:“你方才……称我什么?”

林京墨望着他,模模糊糊毫无映象,如何也回忆不起来,越想头越痛,双手抱住头喊道:“我的头好痛!你说你是谁?”

那男子微微偏过头去,一字一顿回道:“你的夫君,商……时……序……”

林景墨闻言有些诧异,一双清净如水的眸里满是天真,重复道:“夫君?”

床边见女儿苏醒的林远志赶忙走近说道:“我儿莫怕,张太医马上就到!”

林京墨看着眼前瘦骨嶙峋,满头白发却挺直腰背的老者,满是疑问,又道:“尊驾方才称呼我作……儿?”

“儿啊。”林远志有些惊讶,举起烛火更近一些回道:“是父亲啊。”

“父亲?”林京墨摇摇头:“可我不记得了。”

商时序仔细观察着林京墨,见她不像是装的,沉下眸子思索片刻,脱口而出问道:“那夫人可还记得为夫?”

林京墨吃惊的看着他:“夫人?我真是你的……夫人吗?”

商时序与林远志正纳闷,门外传报张太医来了。

张太医为林京墨诊脉问询罢向林远志说道:“恭喜林尚书,恭喜商侍郎,人头颅之上穴位众多,穴位连接血脉,商夫人失血过多堵住了心脉造成假死,索性出殡之时棺木摇晃,将商夫人伤口淤血散开,保得她一命啊!”

商时序闻言简直难以置信:何喜之有?亲手被他杀死的人居然还能起死回生?!

于是他小心翼翼的问道:“那夫人她……可有异样?”

张太医回道:“商侍郎莫急,商夫人身体已无大碍。不过脑中尚残留淤血,造成堵塞,暂时忘记前尘旧事,不过待脑中淤血尽数散开,自然会记起往事的。”

商时序得到答复神情复杂,林景墨虽然没死,但却失忆,所幸他也逃过一劫。

林远志闻言心中大喜,说道:“保住性命便好,保住性命便好!多谢张太医。”

送走了张太医,林远志跟商时序步入前厅。

林远志不解问道:“贤婿,墨儿一个深闺妇人,怎会半夜在房内被人刺伤?”

商时序早有防备,林京墨是京中出名的恶女,仇人自然不少。

他冷静答道:“夫人的脾性,老师是知晓的,难免几个记恨之人寻仇,也是有的。”

林远志有些惭愧:“墨儿母亲生她时难产,血崩而亡,老夫忙于公事,又疏于管教,实我之过!”

商时序心中一阵冷笑,一句疏于管教,就可以任由女儿作恶了吗?内心直觉讽刺,表面却依旧还是云淡风轻的点点头。

林远志思虑再三,说道:“不妥不妥,墨儿失了忆,忘了是何人刺伤她的,如今她醒来,怕是那人还会再动手!你这府里不安全,我要带墨儿回府静养方是正理。”

商时序闻言有些紧张:若是林京墨恢复记忆,把一切原委告诉林远志,岂不是满盘皆输?索性将林景墨留在身边,一来方便再动手杀她,二来就算她恢复记忆,也能第一时间将她控制住。

想到这里他对林远志说道:“千万不要!”

林远志疑惑的看着他。

商时序有板有眼道:“夫人伤势过重,若是路上再受了颠簸,怕是于她不利啊,老师。”

林远志想想在理,点点头说道:“那也得加强守卫才是。”

说罢,吩咐一队护卫守在商府,又吩咐几个之前在林府照顾林景墨的丫头婆子留下来,走时还不忘吩咐商时序,一定要尽早抓到凶手。

眼见府中耳目变多,林远志走后商时序心中有些不安,考虑着如何再下手。

..

林京墨在府中养伤半月有余,伤口逐渐结疤,以前的侍女巧香年幼不知轻重,不会照顾病人,反倒是林府留下的婆子李妈妈在林京墨未出阁时便是专门伺候她的,最是合她心意,于是她的起居便全由李妈妈照顾。

夜已深,失去记忆的林京墨坐在床边,一边嚼着李妈妈喂给她的雪梨,一边听李妈妈唠叨她失去的一些记忆:“咱们老爷是朝里最有风骨的,现下是吏部尚书,不过保不齐哪天就任中书令了,大姑娘是皇后殿下,身份尊贵,现下又怀了小皇子。”

林京墨撑起脑袋,天真的眨眨眼,随意嚼了几下口里的梨咽了下去,说道:“李妈妈怎么知道长姐怀的一定是皇子呢?”

李妈妈敲敲床边的帏帐说道:“只有生下皇子,咱们林家的声望才能延续啊!”说罢一边将切开的梨喂进林京墨嘴里,一边自顾自说道:“咱们大姑娘洪福齐天,必定一举得男!”

林京墨撇撇嘴,喃喃道:“就算生下的是公主,那也是长姐的骨肉呀。”她眼珠子转啊转的,突然又想起什么,问道:“李妈妈,我听巧香说她是新买来府里的,你是我受伤后住进来的,那之前伺候我的人都去哪里了?”

李妈妈看看她,不知如何作答,面有难色的说道:“是她们做错事,得罪了二姑娘,被撵出去了。”

林京墨抿起嘴唇试着努力回想,却还是没有映像,干脆直接问道:“那她们做错了何事啊?”

“总归是错了……”李妈妈看着林京墨,话锋一转,说道:“二姑娘如今身子大好了,就该搬去跟姑爷住,你们成婚都三年了,你这肚子也没个动静,总这么分房睡,老爷何时才抱的上孙子啊!”

“啊?”林京墨闻言呆住,清澈的目光流转,问道:“姑爷……就是那个商时序吗?”

长得倒是极英俊,况且我在昏迷之时一直守在身边,单单是这份情意……

正想着,林京墨嘴角不由得上扬,眉眼也跟着弯了起来,又一派天真的问道:“我们是夫妻,那以前……都住在一处吗?”

李妈妈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两食指一拢,说道:“这说的是什么话,是夫妻当然住在一处了,二姑娘跟姑爷的感情好着呢!姑爷本是探花郎,与二姑娘一见倾心,见到你的第二日便向尚书求亲。如今是户部侍郎,深受陛下重用呢!”

林京墨闻言更加害羞,又觉得刚刚问的不妥,后知后觉的把头钻进了被子。

李妈妈走近又将林京墨拽了出来:“怎的害起羞了?”

林京墨抱着被角,好奇问道:“那李妈妈,为何夫君他……不同我住在主院?”

李妈妈新来商府,并不知其中缘由,低下头想想便随意说道:“原是二姑娘养病,姑爷搬到偏院方便处理公文。他不来,你去便是!”

说罢拉起将只着中衣的林京墨将她推出门外,走时还不忘丢给她一只软枕。

..

夜十分安静,月却明亮异常,借着月光,林京墨来到商时序所在的偏院,寂静的院中夜色阑珊,只有书房里闪着一盏油灯。

想起那日初见商时序的情景,他俊美的脸庞,关切的眼神历历在目,林京墨心里打鼓:要怎么做才能显得自己是不经意来到这里的呢?

她蹑手蹑脚走在门外,又觉得不安,转身离开,却又一步三回头,索性又回到门口,最后抱着软枕直愣愣的立在门前。

刚打算敲门,门却猛的被打开,来不及收回手,只得尴尬的冲开门的商时序摇摇手。

商时序方才便发现有人影鬼鬼祟祟的在门外游荡,没想到竟是林京墨,要知道在以前,高高在上的林景墨从不会轻易踏足偏院。

于是他眯起眼审视着林京墨,半晌,才开口问道:“夫人?”

林京墨看着他冷峻的脸庞,听他如此亲昵的叫自己,有些害羞的别扭说道:“夫君……”

这个称呼让商时序有些诧异,从前林京墨都称呼他为大人。他扬起眉,一脸玩味的看着她:“夫君?”

他沉下眸子想了想,摸了摸腰间的匕首,准备拔出,问道:“夫人……这么晚了不休息怎的到为夫书房来了?莫不是……想起了何事?”

林京墨听后,白净的脸上突然染上一抹红,毕竟听闻以前两人感情甚好。

她害羞的说道:“李妈妈说……你我夫妻本来是住在一处的,之前因我受伤故而才分开住,这会子好了,就应当睡……睡在一处才是,不然……”

“不然什么?”商时序皱起眉防备的看着她,身后的匕首随时准备刺进林京墨的心脏。

林京墨眼睛瞟向天,用极快的语速说道:“不然我爹何时才能抱上孙子啊!”说罢害羞的用枕头死死的捂住了脸。

“呵……”商时序被她的样子不觉逗笑,意识到自己笑了,身后的手放开了匕首,眸子里闪过一丝讶异,脸色又突然恢复冰冷。

林京墨听李妈妈的话真是找对人了,她是林京墨受伤后林府派来照顾她的,自然不晓得他们两夫妻从来不睡在一处的事,只是看二姑娘跟姑爷偶尔回林府的时候十分恩爱,便以为他们夫妻和睦。殊不知那是这对表面夫妻故意作戏给林远志看的罢了。

商时序装作不经意回头看看房里案前的文书,说道:“为夫还有很多公事要处理,夫人伤才好,身子骨弱,在屋外穿的如此单薄,再染上风寒就不好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却并没有让林京墨进屋的打算,只是想让她知难而退,回自己院子里睡觉。

林京墨却会错了意,以为商时序是怕她冷让她进屋,于是抱着枕头一边害羞,一边莽撞的大步走进了屋内。

商时序不由的皱起了眉头,他做梦也没想到,曾经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林二姑娘会在已经明确拒绝她之后,还厚着脸皮走进男人屋里。

林京墨走进书房,左右环视,还是觉得很陌生。

床……在何处啊?

无奈只得直接一屁股坐在书案旁的软塌上,抬眼撞到商时序难以置信的目光,又尴尬的站起身来。

她看向商时序的书案,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扔下枕头,走到书案旁说道:“夫君,你处理公文,我来替你研墨如何。”

商时序赶忙跑到案前,谨慎的将打开的折子叠上,说道:“不劳烦夫人了。”

林京墨不解的看向他。

商时序则一本正经的说道:“为夫是说天不早了,夫人身子不好,也该休息了。”

说罢,商时序又进退两难:若是此刻送林京墨回主院,林府留下的人看到了不免起疑。

犹豫再三,商时序还是带着林京墨走进了内室。

林京墨看着榻上唯一的一床锦被,小心翼翼的瞄了一眼一旁的商时序。

商时序也好不到哪儿去,正愁如何解释,林京墨却道:“看来从前我们夫妻二人感情甚好,向来都睡……都睡一床被子吗?”

商时序顺着她的话,尴尬回道:“是啊,毕竟你我夫妻……恩爱……”

根本就是关系太差从来没在一起睡过,所以只有一床被子。

说罢,两人扭扭捏捏躺上床,伸手盖上了同一张锦被。

两夫妻睡在一起,却各怀心思。

林京墨紧张的动也不敢动,僵硬的挺直了身子,眼珠子盯着围帐的顶端,转啊转的。

商时序则有意无意的看着林京墨头上的伤疤,偶尔闻到她发梢似有似无的茉莉香气,难免会回忆起那晚用金簪刺向她的情景。

他在心里盘算着:账薄还在林京墨手里,倘若某天她恢复记忆,后果不堪设想。无论如何还是得不动声色的杀死她才是,对不住了林京墨。

而林京墨感受到了商时序炽热的眼神,余光也总忍不住瞟他:他一定心悦于我!如此盯着人家看……他会不会突然扑过来啊?他对我用情至深,我却忘了过往甜蜜,真是抱歉了商时序。

两人同时转身背对着对方,明明盖着同一张锦被,中间却像隔着条银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