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思文却没理他,而是面向侯府正门的方向拱手一礼:“家父家母今日多有叨扰,请容晚辈在此向侯夫人赔罪,二妹既已经被夫人收为义女,便是她的造化和福气,若日后她想回家,甄家大门永远为她敞开,若她想留在侯府,我们也不会有任何意见,只要二妹过得舒心,我们便知足了。”
不愧是读书人。
一番话在情在理又十足诚恳。
惜夏对他的态度温和了许多:“多谢甄公子体谅,也请您放心,欢颜姑娘在侯府不会受委屈,咱们侯府也不是那等不容人的,不会阻拦她与亲生父母相认往来,权当多个家,也是多一份疼爱。”
这话就纯属场面话了。
不说裴欢颜愿不愿意同甄家往来,只赵瑾就不会放甄家逍遥。
甄思文自也明白,不过面色未变,依旧有礼温文,他偏头越过一众侍卫丫鬟,看了裴欢颜一眼,后者面色怔怔,却在触及到他眼神时下意识躲了开来。
甄思文收回眼神,不顾甄大壮的阻拦,再次拱手一拜:“侯夫人娇养我妹妹多年,我们对贵府千金却未能做到视如己出,此番是我甄家亏欠侯府,晚辈心有感念,无甚可表,唯愿夫人无忧常健,百岁到老。”
甄大壮面色难看,却没再说什么,看得出来他很听甄思文的话。
而甄思文一番话,也成功将百姓们的观感拉回来不少。
惜夏不知他这番话有多少真心,不过只凭这份心性,就值得她高看一眼。
可惜却是甄家人,否则倒是能够为夫人所用。
她心里叹了口气,看着甄思文的眼神略带惋惜。
这厢甄思文也并未逗留,扶着吴桂香就要离开,转身时却忽地一怔。
吴桂香顺着他的眼神看去,正看到了门内的裴羡。
甄思文是事后才知道裴羡离开的,也才得知真假千金的真相,距他上回见裴羡也不过短短一月,却已物是人非。
他心中复杂,不过还是为裴羡高兴,她有了自己的家,有了爱她的母亲和兄长。
只是见过了真正的温暖,再念及过往十三年,怕是只余下失望和厌弃了。
这样……也挺好。
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甄思文敛下眼中的复杂,对她笑着点头,然后便扶着频频回头看向裴欢颜的吴桂香,与甄家人一同转身离开。
门后的裴羡眼眶微红,垂下眼眸。
看着甄家人离开,惜夏也准备进去,只是却见甄小妹忽然回头看向被丫鬟侍卫重重护着的裴欢颜和门后的裴羡。
那种眼神……是嫉妒没错。
近乎烧尽理智的嫉妒。
惜夏眼神闪了闪。
看到甄家人终于消失,裴欢颜猛地松了一口气,若非丫鬟扶得稳,险些要跌在地上。
她与裴羡一起跟着惜夏回了正院。
听完惜夏的禀报,赵瑾道:“甄大壮夫妻后头有人。”
惜夏应道:“奴婢也觉得是,只是不知是哪位,绕着圈来给咱们侯府添堵,奴婢已经使人盯着甄家了。”
赵瑾点头:“你办事,我放心。”
惜夏脸上的笑容矜持而自傲。
赵瑾看了眼裴羡,后者眼眶泛的红还未褪去。
“羡儿是还念着甄思文?”
裴羡抿了抿唇,还是点头:“在甄家时……甄大哥对我最好,他会在旬假回来时给我带点心,会教我认字,会给我买药膏,他在家的时候,养父养母不会打我,是难得的安逸日子。”
人生前十三年近乎受尽磋磨的日子里,只一点温情就足够活在晦暗里的人念念不忘。
裴欢颜冷不丁开口:“你是不是傻,甄大壮夫妻那样听他的话,如果他当真有心帮你,你怎么还会受尽打骂,你瞧他们欺负你的时候,可有过丝毫顾忌甄思文?”
“不是的。”
裴羡难得皱眉反驳:“甄大哥同他们说过许多次,只是那时他还小,即便受养父重视,却也不能惠及到我……养父养母肯听他的话,不过是因为他如今长成,又读了书罢了。”
闻言,赵瑾倒是理解了。
许多未长成的孩子,父母并不会将他们的意见,甚至是反抗当一回事,甄思文护着裴羡,却并不足以叫甄大壮夫妻当一回事,说不得还会更生气。
而等甄思文长大,有了足够话语权的时候,裴羡却已经不需要他护着了。
赵瑾心里暗自琢磨着琢磨着,不知怎的忽然就磕出了一种虐恋cp的感觉,特么还是be版,顿时给她一个激灵,连忙抚了抚胸口。
……什么都磕只会害了她。
无论甄思文是真有良心还是内里藏奸,裴羡都不能同他有太多牵扯!
这时裴羡也道:“母亲,无论如何,甄大哥未曾对我如何,反而多有照拂,这份恩情我该念着,方才听惜夏姑姑说……说大姐被卖去外地了?”
赵瑾点头:“我本不愿叫你知道这些事的。”
裴羡抿了抿唇:“他们……养父是当真不知我不是他女儿,他对所有女儿都是一视同仁,其余人……我想只要我过的好,永远站在他们可望而不可即的高度,就足够他们抓心挠肺,眼红嫉妒了。”
赵瑾继续点头,等着她说下文。
“所以……”裴羡垂下眼眸,“能不能请母亲放过他们一回,只叫罪魁祸首罪有应得就好,其余人我不想报复了。”
罪魁祸首……自然是吴桂香了。
赵瑾无可无不可,她针对甄家就是为了裴羡,如果裴羡自己能放下过往,她自然不会非要赶尽杀绝。
到底同甄家人相处了十三年的是裴羡,切身体会最浓的也是裴羡,她有自己的选择,自然该尊重她。
“当然可以。”她点头道,“你若愿意放下,母亲当然会如你所愿,日后桥归桥路归路便罢。”
反正甄家已经社死了,就算她停手,他们也依然举步维艰。
裴羡松了口气,又迟疑道:“那甄大哥的功名……”
赵瑾道:“他如今是秀才功名,若无大错自然不会被革除,只是再想往上考怕是不能了。”
没了名声的读书人,别说朝廷不会要,便是稍有些风骨的私塾学堂都不会收。